虚凡簿·周乔

文|周浅桉

虚凡簿·周乔

古有《虚凡簿》录世间红尘，相传若录得百个故事，便可得其主实现夙愿。

一

阳春三月，清风微醺，空气中浸润着恬淡的斑驳，周乔沿着碧波水畔，缓步徐行，间或稍稍驻足，凝眸细思，咔擦，用相机记录美好。

人声渐渐鼎沸，不同于方才的曲径通幽，道路两旁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其上，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周乔举起相机，调整视角，正要按下快门，透过相机的镜头，目光逡巡，自街头的转角处，一家小店映入眼帘。

浅桉小筑，牌匾为实木锻造，每一个字都曾细细雕琢，周乔再次调整视角，迅速的按下快门，穿越人海，徐步而来。

店门左侧竖着匾额，字体色彩斑斓，时光慢递四个字尤为显眼，微风俏皮的装点着周乔细密的发丝，一缕蜿蜒至眼睫，周乔抬手揉了揉微红的眼眶，牵动唇角，推门而入。

店内古朴静谧，那一道门似乎间隔了两方世界，一方喧闹，一方雅致，店内的左右两侧陈列着货架，隔成一个个小抽屉，春华，夏虫，秋实……

“欢迎光临，能为你做点什么？”周乔正沉浸其中，清悦的嗓音引着她循声望去，眉清目秀的妙龄女子，怀中蜷着一团火红就这样跃然而至。

“谢谢，暂时不需要。”周乔客气有礼的答复，眸光却被那一团火红牵引，浅桉见此，清悦的嗓音再次响起：“是一只狐狸，正在……”余下的话语藏在嗓中，双眸转动，微微靠近复轻声说到：“假寐～”

闻言，周乔怔愣片刻紧接着笑意直达眼底，眼眸深处似有什么被笑意惊动，缓缓的浮上一层轻愁。

“要不要喝点什么？”周乔挑了挑眉梢，还有饮品售卖？

浅桉灵动的双眸中酝着几丝自得，拼凑成几个字的话就是那当然!

周乔没想到，小小的店内竟别有洞天，跟随浅桉的脚步进入内室，看着她自柜台内侧取出杯盏及类似于饮品单的纸簿，摊开在自己面前。

浅桉圈膝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火红的狐狸依旧卧在她的怀中，单手撑头，双眸中透着狡黠，周乔腹诽这种眼神一定像极了她怀中的狐狸。

翻动纸簿，唯有三种饮品跃然纸上，名——相思、苦盏、魂渡。每种饮品皆绘着彩图，笔笔勾勒细致，图片下方描了清秀的字体，寸寸相思泪，盏盏思清苦，魂梦两相依。

“相思，我要一杯相思。”周乔合上纸簿，眸光悠远，这次浅桉并未多言，稍顷雕花的水晶杯盏中注满绯红色的汁液，散落的花瓣浮浮沉沉，周乔搅动吸管，轻抿，润泽的甘甜夹杂着微酸……

新奇的滋味透过口腔滋润脏腑，深藏于心底的情愫搅动着旧时记忆汹涌而来，周乔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复缓缓的开口：“浅桉，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窝在沙发中的浅桉，伸直了背脊，顺了顺狐狸赤色的脊背，灵动的双眸中潜藏着怜惜，又似回想起了什么，涌动着落寂的欢愉，清悦的嗓音抚平心绪:“愿闻其详!”

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辰汐中学校门前，周乔满头青丝束成马尾，浅笑中两颗虎牙熠熠生辉，细细的用眸光描摹完辰汐两个字，身侧瞬间晃过一道人影……

少年细碎的短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跳跃，逆着光回眸，斑驳的光洒在耳侧，双眸中涌动的光华竟比日光更耀眼，声音自微风中直达心底:“同学，不好意思哈！”

周乔自原地驻足许久，直至那抹身影悄然无踪，方缓缓牵动步伐，走向自己所在的教室。

“同学们，首先恭喜你们成为辰汐中学的一员……”班主任依旧站在三尺讲台上喋喋不休，周乔兀自望着熟悉的背影出神，许是她的眸光过分专注，前方身影帅气的转身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双眸依旧闪耀。

“喂，我叫师钒，你叫什么名字？”课间少年敲了敲周乔的书桌，如是询问。

“周乔，我叫周乔。”周乔似有不放心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突然间心若擂鼓，年少时分的喜欢大约从知道你的名字开始。

花香扑鼻，蜜蜂绕着蝴蝶飞舞，周乔戳了戳师钒的背脊，举起手中的习题册，小声的询问：“这题怎么解？”

师钒看过题目，思付了片刻，拿起笔边讲解边书写，讲完后不忘坏笑着说一句:“乔乔，你这次别想超过我了!”

周乔嗡动着嘴唇，轻哼一声，佯装生气，我从未想过超越你，只想紧紧跟在你身后，保持着第二与第三的距离，如此便好。

期末考试，依照上次的成绩排名入座，周乔依旧坐在师钒的正后方，时不时的描摹他的背影。

语文考试结束后，因着此次的半命题式作文，班内的同学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周乔退出其中一个讨论圈，走向师钒的座位，想问问，他写的怎么样，还未走近，八个字率先映入眼帘。

“心有所悦，乔笑倩兮。”红晕悄然晕染脸庞，恰逢此时，师钒转身回眸：“乔乔，你有电话吗？”语气那样真挚诱人。

嗡嗡，一阵短信提示音响起，周乔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消息提示:“到家了吗？”周乔偷偷的抿起唇角，双眼弯成月牙，透过仅有的几个字，勾勒出心中想念的身影。

初二的暑假，在一阵一阵的短信提示音中悄然消逝，那时候的周乔与师钒是第三与第二的距离。

中考倒计时90天，周乔穿越大半个教室，敲了敲师钒的书桌:“师钒，你考哪个高中？”师钒自题海中抽身，凝眸注视着周乔，少年处于变声期的独特嗓音响起:“宁中!”

周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身间被师钒拉住了手腕：“乔……周乔，加油！”他很久没有叫她乔乔了，就像他已经稳居第一，而她依旧是第三一样，不尴不尬的距离。

三

绿柳依依，音符追着青春律动，周乔顺利考入了重点中学宁中，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兀自激动了许久，即使已经在查看分班的此刻，欢喜依旧溢于言表。

直至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周乔仰起的脖颈传来一阵酸疼，有晶莹浮现眼眶，原来仰望久了，会痛。

“同学，你没事吧。”肩部传来安抚的力度，周乔吸了吸鼻子，微笑着转身:“没事，有小虫子撞进了眼睛里。”

“没事就好，我叫雨笙，高一八班。”女孩可爱的脸庞神采奕奕，凤眸中流光溢彩。

“高一八班，周乔。”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年少时分的友情大约从我们一样开始。

体育课，自由活动期间，雨笙牵着周乔自场地的一侧向着人群走去。即使人海茫茫，我却依旧第一眼就看见你，周乔想师钒于她便是如此。

雨笙与熟悉的人相逢，急着叙旧，便顾不得周乔，注视着雨笙洒脱大方的与人交谈，周乔只觉困窘，尤其自己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周乔，好久不见。”师钒的一句问候，使得众人纷纷侧目注视着周乔，周乔牵动唇角，上前几步：“师钒，好久不见。”

分明触手可及，却从未有一刻让周乔觉得她与师钒的距离如此遥远。

“乔乔，快过来 ，快过来!”雨笙俯在窗畔对着周乔招手，周乔暗自腹诽，肯定是她家男神又路过了。

“雨笙，我这题马上就写完了，你自己先看哈。”周乔有时候很羡慕雨笙，可以因为遇见而轻易欢喜。

事情要从数月前说起……

语文课，雨笙抱着一叠作业面色绯红的进入教室，将作业放到讲桌上，回到座位，单手撑头，望着窗外发呆。

方才的一幕再次跃入脑海，她抱着作业走的急，自转角处，一本作业顺势滑落，雨笙屈膝去捡，方才捡起，怀中的作业本便接二连三的再次滑落，愈忙愈慌，愈慌愈乱，注视的人渐渐增多，雨笙不禁涨红了脸。

窘迫间，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迅速理好了作业本，交还与她，眼眸微挑:“下次不要拿这么多了。”

雨笙不好意思的抿了一下双唇:“覃宇，谢谢。”她记得他，他是师钒的同学，覃宇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于是便有了上面的那一幕，“快过来，不然一定后悔!”雨笙清脆的音调再次传来，周乔放下手中的笔，来到窗前，一行四人，唯有他最耀眼。

师钒似有所感的抬头向着周乔所在的窗口凝眸，周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窗口，四目相对，师钒只看到了雨笙明媚的笑颜。

少年眉头轻蹙，分明是熟悉的注视，难道不是她吗？

周乔再次回到窗口时，窗外的绿柳正发新芽，人已不在，心中的一角泛着酥麻的酸疼，渐渐地，酥麻褪去，唯余酸疼。

师钒越来越耀眼，她却越来越平凡，现在她与师钒的距离是八班到一班的距离。

四

寒风凛冽，雪花自空中飘然落下，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学校早早的放了假，本该回家的雨笙却迟迟未归，自习课的铃声响起后，雨笙敲了敲周乔的书桌，最后确认：“乔乔，你真的不去？”

周乔右手执笔，戳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去。”

雨笙注视了她几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出了教室。

雨笙再熟悉不过的溜进一班的教室，因着来的次数多，还有人悄悄向她招了招手，坐在覃宇的身侧，雨笙悄悄询问：“听说你要去参加物理竞赛了？”

覃宇点了点头:“和师钒一起。”雨笙闻言转头望向师钒，见他正出神的注视着门口，似乎期待着什么人一样。

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师钒转头，雨笙展颜一笑，默念：“加油！”

物理竞赛结束，师钒与覃宇皆获得了国家二等奖，整个高二年纪组皆浸润着喜悦的气息。

高二十一班门前，周乔拉着初中同学佳佳絮絮低语，面对佳佳的眸光审视，周乔递交出怀中精致的手册，面色酡红的嘱托：“一定要认真写!”

“知道了，放心吧！”佳佳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转身回了教室。

想要为他获奖而庆祝，想要这份祝福特别一些，周乔组织了同在宁中的辰汐校友，每人为师钒写一份祝福，最好的祝福!

“乔乔，好了没有，快点呀，他们还等着呢。”雨笙自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小声的催促。

周乔蹲在书桌前，双手不停的翻阅，书桌上已是狼藉一片，眉头蹙成一团，明明记得放在这的？

“你先过去，我马上!”周乔并未停下翻阅的动作，只示意雨笙先去汇合。

这年冬天似乎倍受雪的青睐，操场上，雨笙与师钒并肩而行，似交谈着什么，匆匆而来的周乔正欲上前，就听闻：“师钒，乔乔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是雨笙的声音。

师钒并未作答，静默片刻，顿住脚步，询问：“覃宇，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见就怦然心动，他开心就想跟着笑，他难过就觉得好忧伤，觉得他值得多有的美好，每一秒都想在他身边。

“喜欢的人。”音色轻缓，生怕力气重一些，就吹散了这份喜欢。

闻言，因事耽搁而刚刚到达的覃宇自周乔身后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去。

“雨笙，我……”未及周乔说完，便听闻师钒回答：“妹妹……”余下的话语已然听不分明，转身，周乔自身后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如同覃宇一样，悄然离去。

高考在仲夏里如约而至，六月八号，最后一门英语收卷后，周乔走出考场，自教学楼下等待，如水的人潮中，师钒就那样徐步而来。

“师钒，我有话对你说!”周乔拉住师钒的手腕一路直至操场，师钒挑着眉梢，抿着嘴角，眸中盛满疑惑。

周乔自背包中掏出精致的手册，递与师钒，随即开口：“早就想送了……”双手握拳，微微颔首：“师钒，我喜欢你!”你可曾知道？

师钒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谢谢，还有，对不起!”

鼻头泛酸，双眸浮现水雾，就如同初遇时，他还是那个眸中闪光的少年，她还是那个驻足观望的少女!

结局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了不是吗？亦如初见他对她说：“同学，不好意思哈！”他与她从道歉开始，以道歉结束，有始有终!

分明是燥热的仲夏，周乔却觉得冰寒刺骨，移动着因久站而僵直的双腿，与这份时光告别!

五

C大图书馆，周乔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水杯，向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随手滑开手机，点开朋友圈，两条动态先后映入眼帘。

“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配图是长发及腰的女孩背影。

“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配图是长发及腰的女孩背影。

“同学，你到底接不接水，后面的人还等着呢！”身后传来他人的催促，周乔拿着水杯退出了队伍。

她仔细的确认，反复的对比，最终打开雨笙的对话框，逐字敲击：“你们，在一起了？”因为过分用力，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片刻后，雨笙回复：“乔乔，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都要和她说对不起，师钒这样说，现在雨笙也这样说!

责怪雨笙吗？若是师钒是自己的前男友，她或许有立场责备，但从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暗恋对象，仅此而已！

心中的一角似乎被彻底掏空，又被淋上了一整瓶陈年老醋，然后生起篝火，对着掏空的一角反复煎炸，周乔举目望向窗外，楼下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臂，浅笑低语。

雨笙和师钒会不会也是如此，就像最平凡不过的情侣一样!

心中的一角已然焦灼，再被火烤，已不会再痛，只是时而泛酸。

杯盏中的相思已然见底，浅桉清悦的嗓音响起:“要续杯吗？”

周乔牵动唇角，摇了摇头，一杯足矣!浅桉自柔软的沙发中起身，走向陈列的货架，打开其中一个小抽屉，翻出一张明信片，放到周乔桌前。

“要不要写点什么，给十年后的自己，费用只要101哦!”浅桉再次窝在沙发中，她身侧的狐狸终于睁开了眼，她的眸光果然像极了火红的狐狸。

周乔不禁失笑，沉眸，落笔……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也许在我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让你难过悲伤

我曾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落笔周乔，2018年3月8号。

走出店门，周乔对着浅桉和她的狐狸挥手告别，她重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着陌生人倾诉过往，但这种感觉还不错，不是吗？

六

店内，浅桉安置好周乔的慢递箱，抱着火红的狐狸进入内室，右手一挥，一卷竹简浮现在半空中，上书《虚凡薄》。

以血为引，书下周乔二字，浅桉拍了拍身侧的狐狸:“玄夜，来，盖个章。”

火红的狐狸晃了晃尾巴，伸出右掌，落下梅花印。

随即一人一狐端坐在桌前，同样狡黠的双眸一瞬不停地注视着《虚凡薄》渐渐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周身散发出粉色的光芒，光芒渐渐削弱，一颗晶莹剔透的粉色玉石悄然躺在桌面上。

暗沉低哑的男声随即响起：“粉玉髓，爱情的能量石，浅桉你离目标又近了一步!”火红的狐狸照旧发出评语。

浅桉收好虚凡薄，打开古朴的木盒，细细的将粉晶包裹，放入其中，拍了拍玄夜的狐狸头:“玄夜，多谢！”谢谢你一直陪在身边。

夜色撩人，碧波水畔灯火通明，浅桉小筑早早的关店打烊，一人一狐睡意正酣。

夜色朦胧中，一道身影于浅桉床侧悄然浮现，身形俊逸，容色绝然，他伸出手，缓缓的抚上浅桉的睡颜，上挑的眉眼酝着化不开的柔情，轻叹一声，转瞬消失在夜色。

睡梦中，浅桉似乎又回到了青丘璃域，那个人墨发白衣，眉宇间神色悠远，修长有力的手指拨弄琴弦，温润淡然的乐章于四周流转。

而她伏于他的身侧，转瞬回眸间，低眉浅笑，而自己就溺毙在那浩然的烟波中，不可自拔。

“君，陌”浅桉不自觉的呢喃细语，不知何时火红的狐狸跃上床畔，狐狸眼中似氤氲着万千情怀，注视了半晌，最终用自己的狐狸爪握住浅桉的手腕，依偎在浅桉身侧，唯余满室清晖。

翌日清晨，“玄夜，谁让你睡到这里来的？!你这只男狐狸!”一早醒来，浅桉对着玄夜开始大呼小叫，火红的狐狸晃了晃自己的尾巴，暗哑的男声传来:“知道了。”

随即大摇大摆的跳下床，徒留浅桉怔愣在原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阳光透过窗倾泻而下，浅桉小筑内满室光辉，下一个走进店内的人又会是谁，带着怎么的故事呢……

注：文字周乔写下的话语出自朋友圈中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