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秦可卿大丧逾制的一个表现就是用了樯木做棺材,当时并未展开论述,今天我们接着多说两句。
古代社会流行土葬,人们有用棺椁埋葬死者的习俗。棺,是收敛尸体的器具,装入死人称“灵柩”,没有装过死人的又叫“寿木”。椁,是装棺材的大方箱,起着保护棺材和随葬物的作用。
棺椁作为葬礼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严格的等级限定。《庄子》中记载:“古之葬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从记载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同身份的人有着不同的棺椁待遇。装尸体的棺叫做“内棺”,天子内棺叫做“梓宫”,其余的层数称作“外棺”或第几层棺。外棺(套棺)与椁的区别,一般可以从特定的形制、做工的粗细、装饰的漆料与图案、两者相间的距离,以及摆放的随葬物品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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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丧大礼》记载:“君,大棺八寸,属六寸,裨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属六寸。下大夫,大棺六寸,属四寸。士,棺六寸。”大棺指外棺,属为第二层棺,裨为内棺。棺椁使用的木料也有规定,周朝“君用松椁,大夫柏椁,士杂木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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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洪武五年(公元1374年)规定,“棺椁,品官棺用油杉朱漆,椁用土杉。庶民,棺用坚木,油杉为上,柏次之,土杉松又次之。用黑漆、金漆,不得用朱红。”
《清会典·丧礼五》规定:“凡一品官溘逝,发引陈鞍马六匹,覆棺以销金青蓝色绮为帷,三月而藏,守茔人二户,初祭大祭楮帛二万八千,羊五,馔筵十,余与候伯同;二品官之丧,发引陈鞍马五匹,初祭大祭皆羊四,馔筵八席,楮帛二万四千,余与一品官同;三品官之丧,发引陈鞍马四匹,覆棺以青蓝云绮为帷,舁夫四十八人,守茔人一户,初祭大祭皆用楮帛二万,馔筵六席,羊三,余与二品官同;四品官之丧,发引陈鞍马三匹,初祭大祭皆用楮帛一万六千,馔筵五席,余与三品官同;五品官之丧,发引陈鞍马二匹,初祭大祭皆用楮帛一万二千馔筵四席羊二,余与四品官同(以上摃举皆髹以硃红);六七八品官之丧,覆棺用青蓝素绮为帷,舁夫三十二人,守茔二人,初祭大祭皆用楮帛一万,馔筵三席,余与五品官同;九品官及凡有顶带官员之丧,覆棺用青绢,舁夫二十四人,余与八品官同(以上摃举皆饰以红垩);兵民发引陈鞍马一匹,覆棺以布,舁夫十有六人(摃举两端饰以黑,中饰红垩),祭用楮帛六千,馔筵二席,羊一,余与有顶带官员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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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一般官员和百姓的(皇家的更加繁复)丧礼也是等级森严,对于丧礼中的马匹、覆棺的材料、楮帛(祭祀时焚化的纸钱)数量、守茔人数、舁夫人数、祭祀馔筵等内容有着严格的规定。如果不遵守相关国家规定,那就是明显地僭越,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贾珍对秦可卿的丧事重视的超乎常理,差不多比父母去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看一个细节:贾珍在请王熙凤帮忙协理宁国府的时候是拄着拐杖的。子思说:“君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孝子贤孙守孝,要拄“苴杖”(未修整过的竹杖)。居丧饿饭,身子虚弱,行走苦难,所以是“杖而后能起”。贾珍的表现完全够得上是一个“孝子贤孙”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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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超级重视,那就要体现在实际的行动中。贾珍在选择秦可卿的棺材时,起初看的“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薛蟠此时正好推荐了一块好板,他说:“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做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今还封在店里,也没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贾珍听后非常高兴,首先在选取棺材板上他心满意足了。那这是一块什么样的棺材板呢?“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赏。”贾政作为守成持重的人,对棺材板的选取提出了异议,“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因为按照礼法,用杉木板是合适的,同时这块板“厚八寸”,已经达到古代君王的规制了,所以用这个樯木是有逾制的嫌疑的。
要想既不违反国家律令,又要办得风风光光,那么只能在国家规定的框架内寻求解决办法。贾蓉是个黉门监,也就是明清时国子监的生员,他是没有品级的,所以他的夫人秦可卿的丧礼就不会是高规格的。贾珍不惜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五品官,于是一下子就可以从无品级跃升到五品官的职级,再对比一下五职级和五品官的丧礼规制:
五品官之丧,(覆棺以青蓝云绮为帷,舁夫四十八人,守茔人一户,)发引陈鞍马二匹,初祭大祭皆用楮帛一万二千馔筵四席羊二,余与四品官同(以上摃举皆髹以硃红);
兵民发引陈鞍马一匹,覆棺以布,舁夫十有六人(摃举两端饰以黑,中饰红垩),祭用楮帛六千,馔筵二席,羊一,余与有顶带官员同。
两相对比可以发现,贾珍的良苦用心终于没有白费,秦可卿的丧礼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风光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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