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我的工作组上班的。不要随便去跨越领域。这样对你不好。组长对她说。漠然听完,不置可否。安静工作,下班也依然去帮唐的忙。不跟他提起只言片语。他也依然背负巨大的工作压力,面容沉郁,目光呆滞,也会在某个瞬间绽放光芒。像黑夜中突现的流星。清晰,笃定。
对于车间里的很多事,守真与他都不提及。看在眼里,在心里自有权衡的价值体系,不说,是因为习惯不评论。当然这并不是好的做法。能有勇气并且有能力改变现状的固然是值得崇敬的。但是个人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也绝不做散播者。能做的只是坚守内心自我设定的原则。这种沉默的坚守需要很大对抗信心,以及坚韧的毅力。也许这也是自己为何不能在一个地方长留的原因。
对于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探索与了解。感觉到内心被一层层不透明的薄纱遮掩,不能明了。不断的落足,停留,离开。掀了一层又会出现一层。依然只能在途中。
下班吃完晚饭,坐在草地上。天空已被这浑浊的气体覆盖掉蔚蓝。空气污浊,灰尘纷飞。突然,唐把头埋进膝盖,抽泣起来,越来越激烈的颤抖。她拿出手,轻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不问因果,不试图安慰。节奏缓慢而温和。而他的抽泣,颤抖加剧,缓慢,平息。
守真,你可知道我很爱她。
守真淡然的看着他,不言语。
我希望跟她一起,结婚生子。终老消亡。
她若与你的理想不能达成一致,你再纠缠也只是自我沦陷。最终也只能自己攀爬出来。
他趟倒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呼吸由急促转而缓慢。许久,缓慢半睁眼。问:
你觉得我可曾拥有朋友,在这个城市。
我于你的过去和现在都不甚了解,彼此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不应妄下定论。
嗯。当我第一眼看到钱辉,便觉得他身上拥有一种招致注视的气质。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或许他身上有你缺少,并极其渴望拥有的东西。
不知道我们是否算是朋友。他与我彼此很少交谈。但是能感觉到他默默地帮助过我许多。
守真不曾提及她对于钱辉的感受。她始终不是擅长说出内心的人。尽管在某个阶段尝试过努力描述,但结果往往不甚如人意。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时间流逝,四处飘荡。与人的联系慢慢淡薄,交谈起来也就越发的艰难,很多时候只能保持缄默。
在内心感受到孤独无法自已的时候,翻出通讯录发现没有一个能联系的人。只能把自己埋在深深的黑暗当中。不抽烟不喝酒。对于这些刺激,她始终不擅长。一闻到尼古丁的气味就会咳嗽,一碰酒精就会全身发热。而她是极其厌恶咳嗽与发热的。也并不觉得抽烟与喝酒就能填补内心缺失的空白。但是她会长时间的发呆,不言语。沉沉下陷,抽空,剥离,自我恢复。
守真始终还是离开了,这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关于这个城市的结局。打包行李,物品并不多。一些简单的衣物,几本一直带在身边的书籍,还有一些多年前收到的信笺。有些东西可有可无,有些东西一旦离开就会引发内心的恐惧。一只从出发到现在就一直带着的玩具小狗,随着时日增加洁白褪却成淡黄,还染上了黑色的墨迹。这是岁月沉淀下来的色泽,内心断然是欢喜的。
离开宁波,没和任何人提及,没有任何离别。习惯这样的离开。留给了唐一封信。
我是要走了,像你说的一样。彼此相遇,能说上一些话语,陪伴过一些日子,给予过一些感动或者安慰,就已很好。你我之间,已在回忆的沃土撒下种子,在生命中担当过一定角色,我已知足。不管怎样分开是我们无法改变的结局,明了这些会让你我在一些无法改变的结局中获取一份淡然,当然要做到这点,是需要一些伤痛的积累。
既然爱了,我们就只能勇敢承担爱的后果。不管是否能一起相伴走完人生。既然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付诸爱,那肯定存在魅力,让对方不能自持。如果因为结果的不完满而把爱转变成恨,那么是否可以怀疑在爱的当初这份感情已是不纯洁的。
对于感情,如果掺杂了太多爱以外的欲望,急促跃进,疯狂黏缠,最后也必然会产生厌恶。
理想,遥不可及。人活在世间总会受到或多或少的规则和现实制约。存活于世无法完全跳出牢笼,只是我们仍应记住它。并设法付诸行动。不应妥协于内心价值观之外的繁琐顾虑。
愿你一切安好。
附上一个电话号码。也许某天他会拨打。或者发送短信。
背上背包走出住宿区大门,回头看望一眼这个地方。天色微亮,路灯昏黄折射出长长的物体影子。依然陌生。她想,也许不管在这里停留多久仍然不会产生熟悉的感觉。这和时间的长度无关。
在这里的夏天,下过一场冰雹。第一次见到从天而降的滚圆的晶莹剔透的冰球,一边坠落,一边融化。掉到地上还剩指头大小。捡起,放置于手心,看着它慢慢融化,渐即融进了心里。
这个城市带给了她一些东西,能保存于内心的她已刻下,不能左右的她不做勉强。迈到一个终点,踏上一个起点。她已习惯这种方式。火车站,买票的人不多,候车厅里却显得有点拥挤。各种行头的人。将行的人,送行的人。流泪的,嬉笑的。呆在角落,观看人群。声音消去,表情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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