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女孩的牛

放女孩的牛

01

改革开放之初，农村里都是人口多家里穷，几个大口子，能生下一窝小口子。

姑娘是家里排名最小的一个，但那时候凡是会走路的，都得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8岁那会，姑娘个子还很小，一些重活帮不了忙，家中放牛的任务自然教给她了。于是在她记忆里，身高才及到牛肚子那里，就开始放牛。

大牛一般不怕小孩，姑娘拉着它要吃些好草，它不依。牛头一甩，她就被远远甩到草地里。

姑娘说，那时候我哪是放牛，天天被我家牛放。

每次姑娘的父亲在耕地的时候，姑娘就会在旁边等着大牛。耕完后，大牛很懂事，低下头，她就一脚踩在牛鼻子上，牛头一抬，就被送到了牛背上。

大牛是有名字的，叫偏鼻子。

02

她说，他们家的偏鼻子是所有牛的最强壮的一个，也是最爱惹事的一个。

只要远远的看到一头公牛在盯着自己，立马就飞奔过去，两头牛就厮打起来。姑娘提前注意到偏鼻子有变化的时候，就会迅速从牛背上滑下来。但如果稍微走点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能是在斗牛过程中被摔打下来。

她说，牛其实是有脾气的。但凡在偏鼻子的视线范围内，就没有第二头牛的存在。它最爱惹麻烦，好在最能称霸王。周围的牛也都打不过它，都不敢自找麻烦。

一次，姑娘放学后依旧在草地里看着偏鼻子。为了找点乐趣，邀来几个同学一起玩扑克，小孩子玩得投入尽兴。等天黑快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偏鼻子不见了！

这可把姑娘给急疯了，她说父亲的脾气比牛的脾气还大，把偏鼻子弄丢了那还得了。

就在田野里一直喊偏鼻子的名字，这疯牛铁定是不甘寂寞找牛打架去了吧。

夜色快拉下来，姑娘悻悻地回到家，不敢开口说偏鼻子不见的事实。

快到吃饭的时候，父亲问，偏鼻子有没有栓好。姑娘支支吾吾不做声，父亲意识到不对劲，抬起脚就往牛栏跑去。果然牛不见了，回来后就把姑娘拉到外面，一顿狂揍。

她说那时候农村家里一头牛不见了，会有多大的损失。姑娘就一直在外面哭喊着，母亲怎么也拉不住。

全村人都围过来看家人争吵着，过了一会儿，只瞧见偏鼻子一摇一摆的从不远处走了回来。嘿，那大黑牛能自己走回家，看着偏鼻子融进夜色里，显得温暖又苍凉。

03

接连几天，姑娘都没理偏鼻子。它在吃草，姑娘就站在离他较远的范围内，不出视线就好。

后来姑娘说她稍微挪动几步，偏鼻子就随着自己跟上来，似乎也知道上次犯了错似得。

就这么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偏鼻子也没再惹过事，打过架。做完农活后，就主动跑到姑娘身边，要她牵着。

后来天气渐冷，寒气总是来得较早。姑娘在外面冷得瑟瑟发抖，就靠着一些干草坐着。

偏鼻子走到姑娘面前，低下头。可是姑娘怕它又跟公牛打架，死活不肯上去。偏鼻子就用牛角去触姑娘的脚，她没办法，就抓着牛角，踩着牛头，轻松的坐在了牛背上。

原来偏鼻子的身上这么暖和。姑娘说，冬天坐在牛背上，真的一点都不冷。

偏鼻子不再找牛打架了，只顾着吃草，姑娘从放学就坐一直在牛背上，直到天黑回家。安安静静。

后来偏鼻子老了，父亲要把它卖掉。姑娘哭着不肯，抓着牛角不放。父亲一把拉过姑娘，另一只手去抓牛绳子。偏鼻子也犯了倔，待在原地也不肯动。

一人一牛，一少一老，又想起那个腻在一起的傍晚时光。

太阳的余辉撒着金浪，一眼望去，那远处的延绵青山，近处的草地牛羊，女孩拉着身后的牛。

后来父亲找来了买牛的人，几个壮汉拉着偏鼻子，姑娘还在母亲的怀里哭泣，老牛一直回过头，还是被扯着鼻子，推赶着走了。

04

半年后，家里又买来一头牛，姑娘不肯再放牛，无奈拗不过父亲的脾气，只好放学的路上顺道把小牛牵回家。

每次看到小牛，姑娘就会想到偏鼻子。索性不去再想它，就任由小牛自己吃草。不看不管，姑娘的姐姐也就只好把牛栓在离家不远的草棚里。

一天下午，姐姐发现小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原来是碰到了几头大牛，小牛打不过，又没法逃，就这样被活活踢死了。

姑娘也就再没碰过牛。

原本以为牛就是忠厚老实，不懂反抗，一辈子就这么任劳任怨。

可是它也认主人，认家里的路，认一直牵它的小女孩。

那天晚上，我说我想起小学一篇课文，讲放牛的小孩。

姑娘说，我也放过牛呢，不过我只放过一头牛，叫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