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变的生命里,岁月,原是最大的小偷。”
《岁月神偷》是罗启锐导演的催泪之作,亦是他自传的荧幕呈现。故事发生在十年动乱间的香港,没有大多数港片里的枪声刀影,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悲剧,电影的格局似乎很小——只是一家四口在困苦环境之下的柴米油盐以及突然的生命变幻,而电影的意蕴和酝酿着的情怀感伤就像煮粥一般,温火慢慢地熬着,熬到最后所有的情绪就达到了临近点,一倾而出,不可抑制。
影片中的父亲(任达华饰)是名鞋匠,忠实勤恳、养家糊口,和现实中大多数父亲一样,不善言辞却又关心家庭,背脊直挺亦不肯向他人弯腰。母亲(吴君如饰)是卖鞋的“侠盗罗嫂”,能言善辩却又心地善良,处事周全亦又对生活充满信心。大儿子罗进一(李治廷饰)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学习、运动和音乐无所不能,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儿子罗进二(钟绍图饰)活泼顽皮而又机灵古怪,喜欢偷些小玩意却亦性情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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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最怕怀旧,2018年去看2010年的片子,仍旧不免有很多感伤。影片下部分评论认为该片的故事模式过于做作甚至有些落入俗套,哥哥患上血癌死去的情节像极了韩国泡沫剧,而剧中有些台词,如在经历大台风时,父亲的那句“最重要的是要保住顶”和母亲常念叨的“一步难,一步佳”、“做人,总要信”之类说教意味甚至心灵鸡汤味太浓。而我总是俗人一个,对这样的情节或台词说不上喜欢,但却觉得它安排得恰当,好像换成什么别的总觉得不对胃口,觉得该是如此才能温情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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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感伤不像是大病,倒像是个头疼脑热,总是一点点累积,然后再一点点地康复,或者像是个什么后遗症似的,一直被人惦记着,无法忘记。如果说影片高潮是哥哥的离世,而影片中其他的铺垫就像是我们感冒之前少穿的几件衣服和忘却了洗了多少次的冷水澡,积淀久了东西不会变旧,倒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慢慢挠着、折磨着。
影片中父母的爱情也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而更是这样的细水流长让人感触颇深。不会对人说好话的硬骨头父亲和在岁月打磨之下的巧嘴母亲,不论是父亲的那句“卖鞋姑娘鸡眼痛”和大风浪之后他帮她特制的透气的小羊皮鞋,还是两人在梯子上的良久对视,父亲修着悬挂着的招牌,母亲用红漆刷着匾额。眼泪总是首先由鼻子酸涩开始的,鼻子之后便鼓动着泪腺,眼里的液体便开始打转了,泪便掉下来了,而所有的感触不过是始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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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母亲哭腔着说“难一步,佳一步”的场景、看着为了让孩子治病而卖掉戒指的丈夫的手指露出的深深戒痕却隐忍泪水的画面、在儿子的葬礼上听着他生前所作的音乐而大哭的场面以及父亲为拔棵能在儿子墓前遮阴的树而被其勒出血痕的手的特写,每一帧都有让人流泪的理由,除却电影本身的煽情成分,人大抵最害怕从电影中看见与自己现实经验相关的景象,它或大或小、契合度或高或低,总会在某一刻忽然牵动你的心弦,让你的记忆回溯到生命中被岁月偷走的某一瞬间,之后便是良久的感伤和难以自己。
其实我们怕的便不是时间流逝,我们也不怕我们的突然长大,只是害怕我们长大的时候再目睹到的场面和我们的记忆中相去甚或是物是人非,父母老了、亲人走了,我们成长的代价有时未免太大了些。
影片中哥哥生病后,弟弟对他说:“我已经偷了所有的东西给你了”,可尽管如此,他在岁月之中所偷的和他喜欢的明星图集、夜光杯、红蓝白旗和孙悟空佛像等都换不回哥哥的健康了,即使弟弟说那些明星图集的兑奖期限是“永远有效”,可是又有什么是永远有效了?金钱、时间和我们心念的感情,金钱会丢失、时间会流逝,就连感情因为一方的突然离开也会突然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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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后,便没有所谓的大团圆,就像生命中总会有残缺,电影给人遗憾之余的感动也莫过于此。弟弟将他所喜爱的东西一件件地扔进海中,希望能像奶奶说的那样“如果你想要跟亲人重逢,你就把最心爱的东西全部存起来,然后全扔进苦海里,把苦海填满,这样你就可以和亲人重逢了”,可生命永远不是童话,走了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正如苦海无边,又怎么能够填满呢?即使我们有再多的念想,哪怕我们活成了他们的样子,我们记得他们曾经说的每句话,可纵使如此,他们也只能活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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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害怕温情,却害怕突如其来的感动,因为感动之后总会觉得生命忽然失色。我们喜欢久后重逢,可生命中更多是猝不及防的别离,我们可以跨越空间和距离,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时间和生死。而岁月就是如此,它会不经意间偷走你生命中某些重要的东西,我们或许还来不及反应,它便让我们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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