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汽车在公路上以70公里/小时的速度疾驰着。车轮与路面摩擦的嗤嗤声,还有风的嗖嗖声,它们像在合奏美妙的乐曲。快到乡道时,我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像小鸭子伸长了脖颈站在村口望,盼望着从城里归来的父母。
我小时候最喜欢过年,除了有新衣和好吃好玩的外,还能和父母相聚。
除夕早上,我天亮起床,和奶奶,哥哥,姐姐一起搞卫生,然后拜祖先。
奶奶说,祖先们也要过年,我们要把好吃的东西给他们先吃,晚上我们再吃,这叫孝敬。在奶奶的指导下,我们四姐妹七手八脚地把贡品摆放在香炉前的桌子上。然后奶奶点燃整把香,将它们分成四小份,每人一份,她让我们站在桌子前向着食物弯腰拜三下,再把它们插在香炉里。
奶奶说,拜祖先时一定要虔诚,祖先们才能保佑我们的平安。我的头像小鸡啄米,眼睛却被汤圆,米糕和糖果诱惑着,食物的香气不停地朝我鼻孔里爬,涶液像喷泉似地冒出。趁奶奶不注意,我便抓几颗糖揣兜里。
奶奶的嘴一张一合地念念有词,她说这是祈求祖先保佑我们平安。
那时候我还真信,以为过年拜了祖先,他们就能保我们的平安。每次我和小伙伴们玩比较危险的游戏时也变得非常勇敢,觉得有祖先保佑就不会出事。
天空渐渐变成红色,村里所有的景物也脱下黄色的外衣,换上红色新装的,像我们一样准备迎接新的一年。我走到村口,呆呆地望着那条通往镇上的道路,脖子像弹簧似地伸缩着,真希望此时有个神仙把爸妈送到面前。
当天空由红色转为灰色,这时在远处出现了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随着他们的步伐,身影越来越清晰。哇,那就是我的爸妈,感觉比拿了作文比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爸爸提个大大的行李袋,妈妈手里白色的塑料袋随着脚步前后晃动,像在和我打招呼。我像只小鸟似地张开翅膀飞到爸妈身旁,“妈妈”“爸爸”,妈妈弯腰紧紧拥抱着我,我双手环抱妈妈的脖劲,头趴在她肩上。“小月,乖。”妈妈摩挲着我的头,一遍又一遍,我心里像吃了蜂蜜似的。
“哥哥和姐姐呢?”爸爸问。
“在家里帮奶奶做饭呢。”
“我们回家吧。”爸爸走过来牵我手。
我连蹦带跳地走着,左手一个妈,右手一个爸。
我们刚踏进家门,满屋的菜香扑鼻而来,肚子也开始不停地向我召唤。
晚饭过后,我们在门口准备和屋对面的小伙伴们玩烟花爆竹比赛。小时候的家门前是一块很大的长方形空地,在水稻丰收的季节常用来晒稻谷。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把我们村的房屋隔成了两排,但大声喊话彼此可以听见。
我们这边一声炮响,对面的小伙伴就会出来迎战。因为每年都这样,所以彼此便有了默契。我们和对面的小伙伴你一爆我一响的,比谁放得多。
鞭炮过后,接着烟花盛宴比赛,谁放的烟花好看谁赢。”啾“,一条火星像箭似的直冲半空;〃嘣〃,烟花顿时“噼里啪拉”在黑暗夜空中尽情绽放,一把五颜六色的大伞,发出星星点点的光瞬时罩住村庄;再〃啾——嘣〃,一棵杨柳披着彩色轻纱在空中昙花一现;烟花还会像魔术师那样,变出各种形状,菊花,牡丹花,大圆球等,然后又将它们换上不同颜色的外衣:红,黄,绿,蓝。
烟花多姿的奇观吸引来了大人们围观,大人欢呼声和小孩的尖叫声,混合烟花升空的声音,再加上村子上空弥漫的烟霭,我们村庄像在仙境般,阵阵音乐回荡在花的海洋中。
比赛交替进行着,烟花——爆竹,爆竹——烟花。我们乐此不疲,越来越浓的硝烟味堵住鼻孔,让我直发呛,这时只好躲进屋里喘口气,顺便坐下来吃一点花生糖果,然后再继续。
这样持续了约两个小时,大家宣告休息,等待迎接财神。
离十二点还差几分,鞭炮声和烟花声已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烟花把黑幕装饰得五彩斑斓。
迎接财神爷这种习俗是中国古代遗留下来的,人们深信只要财神爷显灵到你家,在新的一年就会发财致富。因此家家户户每年在除夕晚上十二点都喜欢放鞭炮和烟花。
我们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平时晚上九点就想上床睡觉,除夕晚上却能坚持到零晨两点,而且精神抖擞。两点以后村子里的热闹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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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初四,明天爸妈又要回城里工作。晚上,我钻进妈妈的被窝里不愿意出来。
“妈妈,能过几天再走吗?”我把头依在妈妈的胸口,双手抱着妈妈的腰。
“不行的,我们开店做买卖,不能像别人上班那样,要早点开门。”妈妈来回摸着我的头发。
“可是你和爸爸一走,又要一年才回来。”我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因为妈妈曾经说过,不要随便哭,做个坚强的孩子,所以我强忍着。
“小月要乖,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虽然我也很想在家陪着你们,但是爸妈要努力赚钱,你们四姐妹上学需要交学费,家里生活也要用钱。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读书,像妈妈小时候没机会读书,长大了就很吃亏,现在很多字不认识。”妈妈边说边摸我的手背。那时候上学不像现在,有九年义务教育,可以免费上学,家长要是交不起学费,小孩就得呆在家里。
妈妈苦口婆心,当时的我很难理解,只希望妈妈陪着我们,能天天看到妈妈。
我抱着妈妈,不愿意松开。爸爸,姐姐和哥哥坐在床边。姐姐和哥哥都拉着妈妈的手,一脸期盼的眼神看着妈妈。他们比我大几岁,比我懂事,不会缠着妈妈,但我相信他们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
“你们早点回房睡觉吧,已经十点了。爸妈明天要早起,赶镇上最早一班车,到县里还要转车.”爸爸指了指在桌子上的圆形小时钟。哥哥和姐姐起身准备离开。爸爸平时话很少而且一脸严肃,只要他叫我们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乖乖地去做。
“小月,我们回去睡觉吧。"姐姐过来拉我的手.
"我不走."把妈妈抱得更紧。
"大月,你先回房吧,一会我再把小月带过去."姐姐和哥哥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间.
我就这样一直抱着妈妈,听着妈妈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在姐姐身边.窗外有一点点亮光,小鸟"叽叽喳喳"地吵着,厨房里铲子和铁锅碰撞发出的"咔咔"声是那么刺耳,一定又是爱早起的奶奶在做早餐了。
〃妈妈〃,想起昨晚自己还抱着的妈妈,鞋子也来不及穿,〃咚咚咚〃地跑到她的房间里,床上除了叠得整齐的被子外,什么也没有。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在童年的记忆中,每年都是这样,好不容易把爸妈盼回来,汽车又在我睡梦中把爸妈带走了。后来慢慢长大,也渐渐能接受妈妈过完年就要走的现实。现在的我已成为母亲,也更能理解父母曾经的无奈。以前不像现在可以随时打电话或视频,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过年爸妈回来那几天才能看到他们。
现在偶尔在过年时回来看爸妈,我发现他们头上的银丝总是一年比一年多,从而也担心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爸爸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肃,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像个小孩似的,我们每次回去,他总是一脸微笑地要我们多住几天。妈妈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变着花样地做小时候我们喜欢吃的东西,还每天倒数着我们要离开的日子,如今他们的心情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心情吗?
年的味道,是甜,也是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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