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公园里人烟稀少,我在树下独自荡着秋千,心是放空着的。
“大哥哥,也让我玩会呗。”小女孩带着笑容出现在我身旁。
“好。”我纵身跃下。
她左手捂着胸口朝我鞠躬,坐在秋千上任由微风轻拂。我说是忠诚的卫士,想帮她晃动秋千,她用甜美的笑容答应了我的合理请求。
于是在秋千的摇曳中,风吹乱她的秀发和有着补丁的裙摆,像极了从童话剧本里走出的小公主。
“小妹妹,你妈妈呢?”
“妈妈啊?我没有见过耶……”
“其实…我现在也没见过。”我继续摇晃着秋千,不愿让这笑容被夜色的冷风给吹散。
“大哥哥,我想回家了。”片刻,她跳下秋千跑向男厕所。
我很想告诉她,“你走错了”,于是便追了上去。
“锤子,剪刀,布……”
这回轮到我出现在她身旁,看着她正站在满是污垢的更衣镜前伸手划拳。
“你……”我差异道。
“耶!我赢了。”她欢呼雀跃的喊着,“可是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她的表情瞬间转为沮丧。
我看着她的沮丧蹲下身子,“等你有一天穿上更大更美的裙子时,她就回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现在天很黑了,大哥哥你可要早点回家喔~”
“嗯!你也是。”我朝她轻轻摆手,心想她走了,接下来的我又要何去何从。
“锤子,剪刀,布……”算了算了,和镜子玩这游戏不都是平局么?我放弃了这幼稚的想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显憔悴,果断的伸手摸了摸挂在脸上的死鱼表情,就当给他或是另一个自己,些许心灵上的安慰。
我们同步挥手告别,在我转身时,他好像不太舍得离开,停在另一个世界的原地,用微笑带过。
那笑容像极了儿时的天真,我庆幸此刻的孤单有剩他的陪伴。
“不知其因者,不妄下定论。为人父母者,请独善其身。为己子女者,善于因,止于今生。”
我想我又胡言乱语了,不过这句话是我打心里也想说给某些人听的,至于他们听不听不得见,那都是他们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铃铃铃……”
“修泛对吗?”
“对。到,公园的路口……你按照我这……指示去,做,好。”
“好。”
我想起来了,是的。是修泛,我喝过她的汤。汁液粘稠发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饮下时素然无味,但可遁入幽冥……
接着,我按照修泛给的下条指示,来公园前拐角处的十字路口旁。点燃两根白蜡烛,放置四张冥纸在蜡烛之间,再烧一支无头香平放于冥纸之上,用石子压住。
我吹熄火柴,望着一旁燃香的冉冉云烟,等待着修泛所描述的一辆老式无牌的公交车到来。
一缕青烟步入眼帘,我深吸一口,馥郁入心扉。我再看了看烛火,它更像是一顿美味的佳肴,让人饥肠辘辘。
这街口,焚香烧纸的不止我一个人。有一户人家,十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聚集在一块。他们披麻戴孝,敲锣打鼓,献上丰盛的祭品后焚纸跪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哭天喊地。
而奇怪的是,他们越是哭的惨烈,站在一旁的白衣妇人却笑的越开心。甚至可说是像是看了一场大戏一样,乐开了怀。
那妇人瞟了一眼身旁,两个青年正在孜孜不倦的埋头玩手机,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片刻,喧闹声和哭声停止,妇女又回过头来,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抱歉……我的能力就到这了……”另一端的男子低沉的声线发音打断了我好奇的观望。
顺声探去,这户人家也在焚纸缅怀逝人,而他们的祭品可怜到只有三个苹果和些许樱桃。这和先前所见的那大户人家贡的猪头猪尾、大鱼大肉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我看见男人没有哭泣,一位朴素的中年女子站在他身后面带微笑。
“爸爸,我好饿……”
他面前幼年的孩子看了看果盘,伸手触碰了那些少许的奉献。
“孩子,你要懂事。百善孝为先,爸爸不在的时候,这都是妈妈平时最舍不得吃的……”男人摸着孩子的头,假借抬头仰望星空,最后止不住的用另一只手捂住双眼。
“爸爸,我现在不饿了……”孩子放下手里的樱桃,拍了拍手后拾起一枚冥纸,将它轻轻放入火盆中。
女子捂着肚子,吃力的蹲在他俩身旁,轻抚着孩子的稚嫩的脸庞。
我看见她的笑容带着点点的泪光,嘴角轻轻上扬。
没有车牌的公交车到了,它在路口停靠。这辆车破旧不堪,车灯忽明忽暗,车上的乘客和司机都低着头,似乎不太愿意让人看清他的面目。
车门缓缓的被打开,只见有人相继上去,不见有人中途下车。
那妇人和中年女子相继朝门走去,一个摆着傲慢的姿态,一个迈着牵挂的步伐。
“滚开,穷乡巴佬。”妇人对那一身朴素的女子吼道。
女子退后几步,低头看着脚踩的廉价帆布鞋,微微点头表示歉意。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不禁向前试图制止这种恶劣的行为。
“什么叫怎么说话?她也配坐这辆车?”妇人指着她鼻子继续吼道。
“小哥,谢谢你。我没事的,让她先上车好了。”女子尴尬的又后退了两步。
“那不行!我可不准你上车!我是何等身份,凭什么要和你这样的穷人一并同行?如果传出去的话,就算你是恬不知耻,可却我怕丢人现眼!”妇人边说边气的直跺脚。
“我……”女子哑然。
“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请别在这丢人现眼,免得耽误大家乘车时间。”
我话音刚落,妇人麻溜的蹬上前车口,摊开双臂挡我们二人上车的去路。
“你们都有病!穷就是你们的通病!”妇人朝我们口溅横沫。
“你才有病!你还能不能有点素质!”
我想,这是我平生吼的最大声的一次。怒吼声引起车上的乘客的举目,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我们三人。
“司机!快开车,别让他俩弄脏大伙的前途。”妇人睥睨一切道。
“哟?谁呢?”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走来,他的皮靴在马路上磕的很有节奏。
黑衣人?他不是刚才在医院门口的带走那富老头的家伙么?怎么又是他……
“这大半夜的,谁的声音大到这么敞亮?”黑衣人路过妇女家人前的果盘,顺手捞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呸,真脏……”他吐出碎渣,随手又将其甩了出去,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快来评评理啊!这没天理了啊!这两个畜生欺负人了啊!呜呜呜……”妇人如戏精上身般躺在车口打滚且作啕嚎大哭。边哭,还边往黑衣人口袋里塞些什么东西。
“啧~可真多,蛮厚的。你带的可真不少呀……这下该怎么办呢?我得帮谁呢?”
“这位先生,不是她说的那样,你听我说……”我上前欲做澄清。
“嘘~这里呢,目前还轮不到您说话。”黑衣人瞧了我一眼,露出邪恶又令人熟悉的微笑。
“我觉得吧……应该是这样的……”
黑衣人话音刚落下的刹那,单凭左手之力就将妇人猛的拽下车,猛的挥出了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妇人的脸上。
我认为这一耳光打的非常敞亮,至少声音贯穿了黑夜,能在皎洁的月色下产生回响。
被打的大龄妇女双瞳失色,楞在了原地,车上的旅客们也将头朝前归位,默默的低下了头。
“唉呀,真是的,脏兮兮,油腻腻的……”黑衣人弯下腰,捡起一张被飞吹到脚下的冥纸擦了擦手,用鞠躬的方式来迎接我们上车。
“在下失礼了,二位有请!”
我和女子点头示意后上了车,各自安座后,黑衣人又顺势的把妇人一脚踹上了车。
“好多钱呀,我好喜欢,有钱的感觉可真是美妙。呃哈哈哈!”他把富人塞进他口袋的钱挥向天空,逍遥的走开。
车,无声的发动了。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黑衣人路过捧着果盘里只有三个苹果和些许樱桃的男子身旁时,将另一叠厚厚的东西悄悄放进男人的裤袋中,并顺手拿走一个苹果,才笑着离去。
车,向前颠簸的行驶。
我看着那朴素的女子心怀眷恋,用手指在破烂不堪的车窗上写下四个大字。
“此生不悔”。
我的耳边又环绕着熟悉旋律,歌声宛转悠扬,及其伤感。吟唱者仿佛在对世人倾诉:人间因七情六欲,才生的尊卑有分,行善恶有别。
但我永远都坚信,唯独尊严与灵魂始终皆为平等。
深感疲惫的我,本能性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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