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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我爹那个早死的傻堂哥(二)

老五:我爹那个早死的傻堂哥(二)

作者: 向火火 | 来源:发表于2018-03-03 18:52 被阅读122次
    今日星星之火,他日也可燎原

    只是老五没有得到他二哥的回应。

    在旁边查看着大哥伤势的姐姐听到老五这样叫,急忙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伸手摸到老五的二哥的脸的时候,老五的姐姐就不叫,也不哭了,只是扑上去抱住她二哥。

    爹说,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勇敢,不该哭也不能哭,不能同情这些坏人,广播里面说了的。可最后还是尝到了咸味。

    爹后来一再给我说,他哭不是因为老五,也不是因为豆干,是因为当时就是那样悲戚,老五的二姐和老五的那种悲戚让我爹想尝到了泪珠的味道,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了,还是久久没有把老五的哥哥姐姐带去批斗的院子,爷爷带着一些村干部和袖子上同样有袖章的另一些带着棍子的人来了。

    长长的大木棍,粗的吓人,是川东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孕育出来的特有的树木制成。

    一群人刚刚立定,便看到眼前一片紫红的血,和在泥地里,宛如川东当时流行的土房子和的泥浆一样,只是这个颜色更加诱人,妖艳如花,引入入胜。

    老五的娘一眼便看见了地上躺在地上的自家孩子,挣脱出人群,匍匐了过去。

    “怎么回事?”老五的娘先是推开老五和老五的姐姐,抱起已经没有呼吸的老五的二哥询问着。

    “老二,你说话?”老五的娘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抚摸二哥的手哆嗦了一下。但这句话说得格外温柔,爹说那是此后好些年,这个婶婶在记忆里面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只是老五的二哥依旧没有反应。

    老五的娘依旧没有看人群,随后又径直扑过去摸了摸老五的其他两个哥哥,向着老五的姐姐,声嘶力竭地吼道,“怎么回事?”

    老五和姐姐没有回答,只是扑在娘的脚边,一个劲儿的哭。

    “怎么回事?”老五的娘这次是拼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冲着爷爷和人群叫喊地,爹说这是他见过老五娘的娘分贝最大的一次。

    谁都没有出声,刚刚那些动手的人都又混在人群里了,只是谁都没有出声。

    寂静如鬼魅一般,裹着这个院子。

    爹向爷爷的身后靠了靠,抓住爷爷的衣角,似乎只有靠着自己父亲或者说这个全村最大的“官”,爹才能觉得安全一点。

    不知道为何,爹说,年幼的他,总觉得那些年不安稳,明明都是好好的人,莫名其妙成了大坏人。明明是相亲相爱在村里生活好些代了,谁和谁的祖辈不是亲兄弟姐妹,可最后的拳头谁也不会留情。

    爷爷向地上看了一眼,眼睛凝住了,又转向其他地方。他好像动容了,但似乎又没有。

    “怎么回事?”爹说爷爷就是这样看了一眼地上的侄子和侄女,然后不温不火的开口的,“嫂子,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赶紧找个医生吧。”

    “今天的会到此为止,我们明天再继续。”爷爷也不等老五的娘有所反应,紧接着就向人群宣布。

    爹说,爷爷在说话的时候,老五说咬着牙齿,捏着拳头看向爷爷和他。

    那种愤恨,爹说现在做噩梦偶尔还能想起来。

    爷爷的一句话后,人群就这样散了。从围过来到散去还不到三分钟,谁都不想追究怎么回事,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爹说,就像整齐的鸟群里面,掷入进一颗石头,鸟便四散开来。

    后来,我想大抵爹这个比喻有点牵强。石头入鸟群,鸟是惊慌四散,哪有这样规律和有序的。

    因为爹说过,人群慢慢向各个漆黑的房子隐去。

    一路都是有说有笑的。

    路上,女人和男人都在说:“可惜了,他家老二是个好孩子。”

    一个女人问他家男人:“那他家老二真死了?”

    “不知道,我又没去摸摸。”男人没好气地回着女人。说话的不是别人,是老五的亲叔叔,也是爹的堂叔,“以后你少和他们家的人说话,老五的爹犯下的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我又不傻。”接话的是老五的婶娘,“敢上去?还是别找晦气了。只是我以后再也不能找老五的娘拿鞋样了,可惜了,老五的娘做的鞋样可多可好看了。”

    “还惦记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呢?”黑暗里,爹听见叔叔在呵斥婶婶,“再不离他家远点,凭我们和爹血缘,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那明天我们就去找村里,说我们要和老五的爹划清界限吧。”女人出主意道。

    男人没有说话,但嗯了两声表示自己的态度,随后补充,“但先别叫爹知道,不然非打死我们。”

    良久,爹说又听到叔叔在黑暗里叹气,“只是再也不能找老五的爹买些糖和油回来了,过年怎么办啊?”

    “我们都去开会了,谁下的手啊?”黑暗里,不知道哪个女人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咱们了,怎么也怨不得我们,都是那些带棍子的。”女人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回答,“即使我们先前有动手,就咱们这个力气,平日打打娃,也不见得会伤到哪里。”

    “对对,我们都没怎么动手。”另一个男人回应道,“我们不会对一个孩子动手的。”

    “都是那些带棍的外乡人,我们还是小心点。”又一个男人附和着。

    借着夜色,他们似乎都觉得很安全,大概觉得太黑了,谁都不知道我动手过,又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那几个带着棍子的外乡人的错。

    爹说,他当时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的二叔怎么了,只记得他的二叔还欠着他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也不知道老五家怎么了,他只记得老五今晚还和他一起打豆干。

    虽然很久前就听爹说老五的爹是坏人了,可是那时候的爹没见过坏人,哪知道什么是坏人,还在想等老五的爹,自己的二叔回来了亲眼看一看,再问一问呢。

    人群里,男人和女人就这样议论着回家了。

    “唉,都说他家好,读书好,以前我可羡慕他娘命好,现在看来,是羡慕早了。这也不见得,还是我们这样安全。”刚到家门口,奶奶就迎上来对爹和爷爷说,“还有,孩子爹,你是书记,可不能叫人拿了错,千万不能对老五的娘手软,要早日让她认识到错误。”

    “嗯。别说了,洗洗睡吧。”爹看见爷爷好像不想说话,就这样回应了一下奶奶,就抽着烟进屋了。

    “是啊,听说老五的爹犯下的事可大了,已经劳改好久了,只是瞒着我们这些乡下人呢?”奶奶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会儿又絮叨开了,“孩子,你以后可要离老五他们家的人都远点,别动不动就钻去他家,不然老五二哥就是你以后的下场。”奶奶已经听刚刚路过的人讲了老五家的事情了。

    “什么事?杀人了还是放火了?”爹说那时候太小,不明白,什么样的事需要这样对待他的二叔和婶婶呢?还有陪他玩的老五。

    最大的坏人也就是杀人的人和放火的人。

    “那可比杀人放火严重多了。”奶奶一本正经说,“臭老九,资本主义的狗。”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爹继续问道。

    奶奶没有里耐心,斥责着让爹去睡觉,转身就进屋去里。爹后来对我说,也许你奶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只是爹说那夜他没有睡安稳,一整夜眼前都是那些抡着棍子和拳头的人,一张又一张熟人的脸变得狰狞可怕。

    就这样,爹一直惦记着老五和老五的哥哥姐姐,和害怕那背着棍子的人以及那些下拳头的人,捱到了天明。

    “那爹你现在知道是什么事吗?”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十五岁,刚刚念完初中,迷迷糊糊问着爹,我不大明白,什么样的事还需要连坐。

    只是爹没有说,只回答里一句,“你以后就明白了。”

    第二天,天刚刚朦胧,爹背着爷爷和奶奶去了老五家的附近。

    爹说,老五家的大门是没有了的,老五的姐姐还是昨夜那身被扯坏的外衫,在厨房烧水,和平日那个捧着书在院子里看的姐姐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就是,在爹偷偷溜进厨房这边的进来,沿着后院边沿进去的时候和路过她身后的柴火堆堆时候,老五的姐姐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叫爹,似乎呆了,似乎又没有看见。

    爹轻车熟路的溜进老五的房间,却没有看到老五,老五房间的门也不见了。

    平素里的这个时候,老五应该在认字的,因为老五的娘,规定老五每天天刚刚亮,就必须起来温习生字和背诵诗经。

    爹只能去客厅,客厅里,老五家除了老五的爹和姐姐外,其他人都在,只是静悄悄的,像是没人的野岭一般。

    老五的哥哥都躺着,原来门都给老五的哥哥门做床了。

    爹说,他心里一阵庆幸,原来二哥还在啊。

    此时,二哥已经换了一身白净的学生装,和平素里那个二哥没有什么两样,就这样安静得睡着。

    三哥则被棉被包裹着,偶尔哼哼着,爹说,当时太远了,没有听见哼的什么。后来爹说,兴许什么也没有哼哼,只是太疼了,忍不住叫唤了出来。

    只是,老五的娘,爹这个婶婶,没有了素日的热情和温柔,只是那只在老五的大哥手上的手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来看了爹一眼,又继续替老五的大哥擦身体。

    老五的爷爷手拿着那个多日不曾用过的舂,捣鼓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和根,爹猜应该是草药,从头到尾,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老五呢?就这样一只手握着他的三哥,一只手握着他的二哥,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五,老五回头来,厌恶的看了爹一眼,没有说话,又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们。

    爹有些生气,把老五从客厅拉了出来,老五怎么也不动。老五的爷爷和娘看到这边有动静,也只是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

    爹说,他有种感觉是他们的那一眼,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了。

    爹愣住了,随即笑了笑,又继续拉着老五。老五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同样的眼神,望了望爹。

    老五的三哥似乎知道爹找老五,就睁开眼睛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也只是点点头,顺着爹的步子向外走着。爹说,老五没有了平日出去的神采奕奕了。

    “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好了?”爹虽然只关心老五为什么生气,但还是先问了问老五的几个哥哥。

    “好?”老五半晌才出来了一个字,“娘说,二哥已经走了,让我看着三哥。”

    “二哥不是好好的在那里吗?”爹说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走是死的委婉说法,亦如不知道门板拆下来是预备给死人的一样。

    “死了。”老五还是那样愤愤地看着爹,牙齿中间挤出来这样两个字。

    爹心里害怕极了,朝客厅躺着的人群里又看了看,二哥好像是没有血色了。

    “那大哥和三哥呢?”爹颤巍巍问老五,“二哥不是保护着他们吗?不请医生吗?”

    爹说,那时候他不知道拳头和棍子会把人打死的,但是他知道被打会很疼的。就像爹不听话的时候,奶奶拿着竹篾条打他屁股一样,会疼得要命。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那么多血,只有过年的时候,杀几头猪才会有的,应该是要死的。

    “除了你,没人敢踏进问家院子。”老五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我娘和爷爷在医生家门口跪了一夜,没人愿意应。你也赶紧走吧。”

    爹不敢再说什么,看看老五就走了。

    还没有出院门,爹爹背后就响起了老五的声音:“也许有一天,我们一家人都会躺在那里。”爹似乎感觉到身后的老五说这话的时候,指了指他几个哥哥躺的地方。

    爹觉得身后一阵又一阵发凉,连忙慌张跑回家了。

    还未进家门,奶奶就端着一碗稀饭,催促爹吃。

    “娘,我们去帮老五家叫个医生吧。”爹看着奶奶认真道。

    话音刚落,爷爷就从屋里出来,拿着棍子,问:“你又去老五家了?”

    爹点点头,爷爷便不由分说地向爹打去。

    爹说,很奇怪,当时没有疼的感觉,明明不是第一次挨打,却觉得害怕和惊恐。不过也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爹的棍子,比打老五哥哥们的棍子小多了。他说那时他还没有玩够,还不想和老五哥哥一样被棍子打死。

    只是慌乱里,爹叫着,“爹,你要把我像二哥那样打死,大哥和三哥那样打到说不出话来才好吗?”

    爷爷听见了,似乎又没听见,“兔崽子,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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