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看了下自己的车票,是五号车厢。绿皮火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猛吸了一口。
已经有人坐在她的位置上,抱着孩子的母亲指着窗外不知什么东西,跟孩子说着话,是周照听不懂的方言,他们在说什么呢?她想。
“姑娘,娃娃想坐窗子边上,换一下行不?”周照意识到自己在座位边上愣神了。
“可以。”
“那你坐这!我的位置就在这!”女人腾出一只手,拍拍身边的座位,憨憨地笑了。她把包放上头顶的行李架,坐下了。
“谢谢啊姑娘。以前都是他爸买的票,都靠窗。这次他爸有事情,我可慌,不过总算是上车安顿下了。”女人的语气里有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骄傲。
“你一个人吗姑娘?”
“嗯。”
她第十一次为自己一个人坐火车的目的解释,依然习惯性地没有转头,近距离的对视是她抵触的,然而她却在时时观察别人。随后脑中迅速闪过之前问过她这个问题的每一张脸,她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不过大概她的回答在他们看来太过敷衍,人的好奇心最容易被敷衍泯灭。这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是火车告诉她的。
“哦……”女人拢了拢怀里孩子的衣服,好像有点疑惑,想继续问什么但是就只说了一个长长的哦而已。孩子转过脸来,眼睛跟她妈妈很像,不大,是个男孩。他盯着周照看了几秒,周照也看他,对这样内容简单的目光,她是不怕的。所以她妈妈说她该去幼儿园教小朋友画画。她喜欢画画。
女人没有再问问题,男孩转过头去看窗外了。她的回答和注视都太过无趣了,无趣得像是拒绝。车开的时候,周照左边位置还是空的,对面一对面容疲惫的夫妻,一上来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第一次坐火车的四十岁男人、裤子穿反了被家人笑小时候还反穿过一星期棉袄的高中生、赶着回家帮忙办丧事的小伙子、家里有好几套房子儿子还没结婚的东北大妈。耳朵真是上帝给人最好的礼物,尤其是在绿皮火车里。舒服的距离下,讲故事的人情不自禁地讲,听故事的人光明正大地听。
周照听过的故事太多了,却没讲过。这就是她的旅行,她的旅行只在吵闹又安静的火车上。
旁边的母子也睡着了,周照想到绿皮火车的声音是她住在房子里时睡前的绵羊。
(于野 写于 201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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