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参辰》第十二章 长夜难明
药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孟昭双手握住脖子，感觉入口的汤汁仿佛一道冰流，自喉咙向下逐渐将他封冻。
莫里道：“现在老夫授你《谱善志》的阳篇——《天志》。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你都务必牢记，机会只有一次，不得有丝毫偏差。”
孟昭直起冷得发抖的身体，认真听取。
“存而后亡、虚心凝神、不着色相、不落空之、虚灵不昧、存养寂照……”
听着听着，孟昭感觉好像有什么罩住了双耳一般，莫里浑厚有力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含糊，难以听清。“师伯……我……”刚吐出几个字，孟昭就发觉自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莫里并没有停下，仍然念动着心法口诀，孟昭只好盯着他的口型，用心辨析。不多时，连莫里的五官也开始模糊不清，这下，孟昭彻底无从知晓《天志》的下文了。
周遭陷入一片混沌，孟昭无所适从，除了寒冷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知。孟昭长舒一口气，不再纠结《天志》的内容，干脆静下心来，凝神调息，一切依从内心而行之。没有想到，如此以来竟似有光芒自头顶普照，周遭的蒙昧混沌渐进透彻，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五日下来，孟昭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可以盘膝调理整日。只是他仍然意识不清，像是陷入了与自己的博弈中无法自拔，漪姜看在眼里，实在没法放下心来。倒是莫里，虽然眉头紧锁，却也不时捻着胡须赞道：“不错，有希望。”
第十日的早上，莫里替孟昭把脉后，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将漪姜叫到屋外道：“若无意外，明日孟昭醒来便可大功告成了。”
漪姜高兴得无以言表，正要欢呼，却被莫里制止：“此时已是最后收尾关头，五感薄弱，易受干扰，切记不能打扰到他。”
漪姜赶忙点头，悄声道：“那我去准备些好吃的，等孟昭明天醒来，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莫里微笑赞道：“还是女儿家心细，想得周到。”
漪姜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心念着太阳能够早些西落，夜幕降临时，她便可尽情期盼朝阳的升起，那时候，孟昭便会平安醒来。
夜幕终于降临。
漪姜欣喜的心情难以平复，她忍不住来到屋外，对着当空那轮明月默默祈祷孟昭的平安，期许天下人就此都可永享安宁。她满怀憧憬得睁开双眼，然而周围却是另一番景象！
五个黑衣暗影已经站在了漪姜的面前。
漪姜呆立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起的暗影卫队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而且是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晚上。
她马上镇定了下来，不发出一丝声响，心想既然他们想要的是齐国公主和龙丹，那她或许可以为孟昭做最后一件事情。于是，漪姜缓缓移步，向暗影走去。
就在漪姜走近时，当前的暗影却远远地退开道：“无意冒犯前辈，只因职责所在，望前辈成全。”
莫里的声音自漪姜身后传来：“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告诉白起，不必过于执着。”
众暗影惊叹莫里悄无声息的步履，此刻闻得他音域不高却中气浑厚的话语，心中更添了几分忌惮。但众暗影没有离去，既然来了，当然不会轻易无功而返。
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
对莫里来说，护住漪姜并非难事。只是今晚不同，任何异动都会扰乱孟昭的心智。莫里赤手空拳立在漪姜身后，月光如洗，温柔之间早已是危机四伏，要做到无声作战谈何容易。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这样的漫长。
“得罪！”一个暗影应声而起。
漪姜倒吸一口凉气，未及反应便见莫里已经迎身向前。游走间，与之擦肩的暗影无一不被莫名之力牵引，手脚仿佛被莫里黏住，只能随他摆布。
众暗影大惊，强行散开。他们已经收到了莫里的警告，论功力，就算再多上十人，他们也毫无胜算可言。
暗影迅速分为两队，一队牵制莫里，另一队伺机抢取漪姜。莫里并不恋战，未离漪姜半步，暗影也休想靠近分毫。
忽然一个暗影发力强攻，挥动弯刀劈向莫里。莫里抬手一引，暗影便失力跌向院外，掌中的弯刀握持不住，脱手向木屋飞去，卯足了余力“咚”一声的钉在门板之上。
看着门板上还在震颤抖动的弯刀，哪怕是这细如游丝的尾音，在莫里和漪姜听来都无异于撕破天际的阵阵轰雷。
漪姜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莫里也第一次露出忧心的神情。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暗影尽数捕获。
领头的暗影哈哈大笑道：“原来前辈在意的是屋中事物，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稀世宝贝！”
说罢，众暗影撇下莫里和漪姜，仿佛数个黑色的幽灵迅速向木屋袭去。
莫里飞身截住他们的去路，怒道：“老夫一再手下留情，怎得如此纠缠不休！”说话间双掌运力，两个暗影躲闪不及吃掌倒地挣扎不起。
漪姜见一个暗影绕过莫里向木屋奔去，便冲上前去扯住他的衣衫。暗影回身见是漪姜，便笑道：“好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说着抓起漪姜，将弯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冲莫里大喝道：“前辈若再不收手，休怪我了解了她的性命！”
莫里闻声，闪身躲过背后一击便站定，果真再没有发招。
漪姜恨透了自己被视成筹码，抓住暗影的手臂，低头一口狠狠咬住。暗影吃痛怒喝，反手一掌掴在漪姜的脸上。
漪姜被掌力带倒在地，顾不得脸颊上的痛楚，忙挣扎爬起，向远离木屋的方向奔去。
“来追我吧，”漪姜在心底暗暗祈求，“不要再靠近木屋了，千万不要！”
可惜她没出几步就被方才的暗影从后扯住，按倒在地。暗影狰狞道：“找死，我这就成全你！”说着，手中的弯刀一转，锋刃冲下向漪姜的心口刺去。
莫里大惊急欲阻止，奈何两个暗影看准时机使出杀招，将他牢牢缠住。莫里翻掌将二人震飞丈余，回身向漪姜抢去时，泛着寒光的刀刃已经到了漪姜的心口。
漪姜闭上了眼睛，等待生命的终结……
世界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漪姜并没有感到利刃刺入的痛楚，耳边反倒传来了暗影被制服倒地的声响，但听得那柄凶残的弯刀落在身旁，无法再伤害任何人。
似是一个人护在了她的身前。
漪姜慢慢睁开眼睛，一袭青衣映入眼帘。青色的衣衫被夜风撩起而舞动，却清晰了他的轮廓，有力坚毅的身形仿佛一把利剑斩开了整片令人窒息的黑夜。漪姜望着身前这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心中激动不已，哽咽道：“孟昭！”
孟昭背对着漪姜，起身面向莫里等人。
周遭依旧很安静，可以听到风穿过叶间遗留下的瑟瑟之声，可以听到敞开的木门在摇摆间摩擦出的吱呀萧索，却听不到人的心跳。
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莫里和其余的暗影都无比惊愕地望向孟昭。
漪姜终于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她看到孟昭的指间，有鲜红的液体缓缓滴下，是血，但不是孟昭的血。她又望向倒在身边的暗影，刚才的凶神恶煞，此时竟已经身首异处！滚落到她脚边的头颅上，怒目圆瞪，好像致死都不愿相信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漪姜掩住自己的嘴巴，凝视面前伫立的背影，却只看到冷酷的黑夜已将她的整个世界吞噬。
无声的泪模糊了漪姜的视野。
眼前那抹曾视为希望的青色，转眼之间就将所有的黑暗幽灵扼杀，没有一丝的犹豫。有的只是再次向她步步靠近时，踏着月光读出的意犹未尽。
这走来的人究竟是谁？熟悉的面孔上，眼神竟是如此陌生。漪姜拼命想要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现实却让人难以承受。
黑暗终归难逃绝望。
孟昭唯一的生门，终究还是重重关闭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