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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uncle王的来电,是在回到丽水湾后的第二个星期三。刘星刚送可宜到幼儿园,走在返回椰树林别墅的路上。
电话里,他满怀欣喜地告诉她:当前国内最大的传媒集团——百花园,希望可以给刘星出版个人画集。
很少见uncle王如此喜不自胜,作为画画大家,这样的机会对于他,见惯不惯。
不过也难怪,人家是看上了他的爱徒,他一心栽培了四年的亲传弟子刘星,他认定潜力无限的水彩画新生代接班人。
百花园?刘星嘀咕着。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又无从记起。
最大的传媒集团?她心中的激动稍纵即逝,迟疑片刻,还是咬咬牙,拒绝了。
还没有孙子,顾安馨绝不允许她这样做。
父亲的二次手术在即,只有欧阳德光能够救他。
电话那头,是王一白一声重重的叹息。
他懂,要过顾安馨这一关绝非易事,他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请你再慎重考虑,对方愿意等。”uncle王惋惜地挂上了电话。
等……
它们能等多久呢?
等到她终于引诱十一成功,为顾安馨抱得贵孙?等到她父亲身体康健,再无法成为顾挟持她的棋子?还是等到她忽然有一天,狠心抛下一切,只为自己而活?
刘星仰面,望着那一片清朗无际的天空,深呼了口气。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急促慌张的敦促,“小心,大少爷最喜欢这青花瓷,摔坏了,有你好看的。”
她寻声望去,发现隔壁的那栋别墅正在搬家,奢华的饰品如流入室,门口车位停驻着一辆小区较为罕见的反着白光的银灰色跑车。
后来,社会百科夏清秋告诉刘星,这是法拉利enzo,世界豪车中一个永恒的传奇。
刘星很快收回了目光,移步屋内。
对于椰树林,别墅易主是常事,豪车更是多见不怪,这里藏龙卧虎,各色有钱人、有权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新的邻居竟然是他。
这日下午,骄阳似火。
丽水湾的中心篮球场上,一群健硕的青年男子,不畏酷暑,顶着烈日在如火如荼地双方对抗着。
刘星忍不住驻脚观看,她从前是没有看大球赛事习惯的,甚至总躲瘟神般避开,因为那圆圆的东西,总能披荆斩棘,突破万障,朝她身体各处凶狠而至。
不过有了高阳后,她自然爱屋及乌,喜欢站在一旁静观,看他身姿矫健,汗如雨下的酷毙样子。
头上那墨绿浓郁的落地榕叶子,筛下斑驳细碎的光点,散落在地上那一滩苍翠欲滴的苜蓿草上,刘星的注意力从一网相隔的篮球场,转移到了脚下,目光在草丛中惯性地搜寻着。
低头间,后背“砰”的一声闷疼,她收悉:又中招了。
是的,回头:一个棕色斯伯丁,在她身后翻滚几米,晃了晃,停在了网前的草丛中。
估计是从铁网上空落下来的。
她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弯身捡起了球,刚站直身子,目光所触,令她心中微微颤栗。
是他?
在画展上遇到的那位男士,有着她熟悉的下颌骨线条,熟悉的右手无名指指甲,熟悉的芒果叶味道的异性。
夏清秋说过,他是谁来着,刘星努力思索,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这些年,虽然她记人的能力有明显提升,可依然,麻麻地。
他如星的双目直直望着她,挂着汗珠的脸上似笑非笑,声音低沉道:“我叫重钰,金玉的钰。”
她扫了眼他右手无名指上纤长的指甲,难掩失措地“嗯”了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把球从网的上空给他抛了过去。
他一个回旋,漂亮地稳住篮球,回头深望一眼,转身而去。
她怔在原处,忽然发现手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平静如水的她,始终还是境界不够,内心深处,总还有那么一处柔软的地方,因为某人,某些记忆,时有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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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她懵懂状态的是那熟悉的诺基亚铃声,杨嫂来电。
十一又惹事了——她自觉地反应。
果然,她挂了电话,回头凝望了场上的他一眼,转身快步朝丽水湾中心湖走去。
远远就看见,一辆白色的“120”显眼地停靠在湖边,刘星一阵心悸,急步向前。
一行人抬着担架,护着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直往车子这边走来。
她一眼认出追随一旁焦躁不安的杨嫂,还有那一脸兴奋、嬉皮,仿佛遇到好玩事儿的大孩子十一。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怎么回事?”
电话里,杨嫂还没来得及交代。
“这老太在湖边突然晕倒了,少爷觉着好玩,不顾旁人阻挠,硬在人家身上乱打乱拍,还大呼小叫。”
杨嫂说着,声音几近哆嗦,眼光朝护着担架边上,几位神色凝重的陌生人扫了眼,立刻怯怯收回,“如果老人家有啥三长两短,恐怕家属不会轻易放过少爷。”
老太太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随车的白大褂回头轻声宽慰:“初步判断是心梗,还好你们急救手段得当,延缓了救援时间,病人如今已恢复意识,问题应该不大。”
在场的人深嘘了口气,纷纷转向刚才给老太太急救的几位路人,竖起了大拇指。
继而,怒目投向一旁傻笑的十一和旁边满怀歉意的杨嫂、刘星,满脸的苛责和鄙夷。
家属回头冷扫了十一和杨嫂一眼,神情复杂,沉默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杨嫂伸手拭去额前的汗珠,发青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不管怎样,总算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刘星纠着的一颗心也稍稍松了下来,她早已习惯十一的各种事端,可像这样涉及人命的祸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虽然上帝保佑,没有弄出人命来,可万一真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杨嫂吁了口气,简单交代几句,往菜市场去了。
刘星上前,沉默地理了理十一发丝上凌乱的干草,挽上他的胳膊就往椰树林走。
对于十一的闹事,她早已习惯淡然处之,他只是个没有正常人思维的痴儿,生活给予他的磨炼足以够多,更加需要的是加倍的关怀和温暖。
而且,顾安馨对他的苛责已经够多,甚至根本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儿子,除个别至亲外,从不带他访亲问友,把他禁锢在这她朋友圈以外的城市孤岛里。
只希望这日之事,不会传到顾的耳朵里,免得又是一番恶咒。
一路往前,刘星忽觉得如芒在背,她蓦地回头,迎上两道冷如寒霜的目光,是他!
尽管没记得名字,那人却是印象深刻的。
他一边嘴角不自然的一扯,嘲讽鄙视之意潜藏在右颊淡到无的小窝里。
他也有酒窝?
只是非常不明显,而且只有一边。
刘星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表面却清清淡淡,回头继续往前,只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前面二十米不到便是欧阳家的别墅。
不曾想,后边那人大步流星,随着一阵淡淡的芒果叶香气,他已双手斜插裤袋,下巴微扬,跟刘星他们走了个平。
“这么快又忘了?重钰,金玉的玉。”他声音冷傲,目光如冰。
刘星不自觉地推着十一往一旁挪了几步,大概想起了不久之前篮球场上他说的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话的意思,挽着十一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那人却没有就此甘休的意思,鼻音沉沉地哼了一声,酸酸道:“还以为热爱艺术的人,都有多清高,不想一个大好的姑娘,竟委身一个白痴。”
他深不见底的双眸如瞬时发着千刀万剑,来回扫量着刘星及一旁四处张望、心神飘忽的十一。
刘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关紧咬,仍然无语。
这样那样的冷嘲热讽,各色各样的异样眼光,她早已司空见惯,莫名其妙的是,这个人为何如此轻易激起她的情绪。
那人哧笑一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不是只要给你钱,帮你达成目标,哪怕是个糟老头,你都愿意伺候?”
刘星终于咬牙转向他,她不明白,一个连名字都未曾记住的陌生人,为何对她如此充满敌意。
他毫不避讳她的目光,直直与她对视着,眼中貌似充满了审判的意味。
这样的四目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刘星甚至没有觉察十一何时挣脱了她的手,何时从哪里抓起了一大撮混着草根落叶的泥巴,何时从哪个方向瞄准了那人的头,利落地砸了过去。
泥巴就那样在他的头上散开了一朵灰色的花,污水从他的发丝直往下滴落,他终于收回了目光,疯了似的长长地“啊”了一声,抱着头往前面飞奔而去。
那人很快又顿住,回头再狠盯了眼在那蹬地傻笑的欧阳十一,还有一旁怔怔发愣的刘星,快步踏进了欧阳家隔壁那栋别墅的大门。
是的,非常震惊,新的邻居,竟然是他。
尽管这种震惊,对于刘星,依然是莫名其妙。
刘星回头看了眼满手泥巴,笑得脸部肌肉有点扭曲的十一,有点想笑,又愣是笑不出来。
她上前,来不及思考,双手一伸,捏住他肉嘟嘟的两颊,一个用力,把十一的脸拉成了个大饼。
这是她第一次对十一做出这样的动作,连她自己都讶异,她竟然这样做了。
而且那一刻,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怒、是爱还是怜?
反正,在她没有放手之前,她哧的一声笑了,很久很久没有过的笑容。
斜阳在她白雪无暇的脸上打了个金色的圈圈,十一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莫测的双眼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似风起云涌,又似空空如也。
“走,我们回家洗洗。”刘星笑完,不顾他手上脏兮,挽上就往家里走。
透明清澈的水,从两人灰不溜秋的手上流过,瞬时变成了墨汁,刘星使劲搓洗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手掌,好不容易彻底干净了,她抬头,迎上了他定定望着她的深不可测的目光。
那样的眼神,她无法读懂,却是非常熟悉。
她第一次遇上时,还是在五年前,刘星刚到欧阳家那天。
也是因为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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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月亮还在(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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