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第三」18-19
【原文】
18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19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译文】
18孔子说:“仕君能尽礼者,人却诬其诌媚。”
19鲁定公问:“君使臣,臣仕君,应当如何?”孔子答道:“君使臣应当合乎仁义,臣仕君应当尽心竭力。”
【注释】
“事”通“士”或“仕”。类似用法如《尚书·洛诰》中的“见士于周”和《诗·大雅》中的“武王岂不仕”。在《说文》中,“事”解作“职”,“士”解作“事”,意为“做官”或“从事公职”。
通常将“事”解作“服侍”或“侍奉”,我以为相当不妥。事君是公,事父是私。而公私事务的处理原则显然是大有不同的。刻意混淆两者界限者,纯属别有用心。
“礼”是一切行为规范的总称。孔子说“礼以行义”。因此,制礼应以行仁为目的。
“使”在《说文》中解作“令”,含有命令、指挥、役使等意。可不译。
“忠”意为尽心竭力。
【评析】
当时鲁国大权被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三家控制,君弱臣强。三桓傲慢无礼,更僭天子礼乐,而时人习非成是,反以事君尽礼为谄。故令孔子大发“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的感慨。
虽然他人不合礼,但孔子仍然主张依礼事君。大权旁落、沦为傀儡的鲁定公听说了孔子的主张,内心颇为感动,遂召见孔子。鲁定公之问或由此而出。
鲁定公或许本欲向孔子请教“君使臣,臣事君”的权谋之术,但孔子岂肯为此“小人儒”?故孔子教鲁定公以光明正大的“君子儒”,即要为人以德,为政以德。具体而言就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而礼与忠,皆仁之属也。也就是说,无论为君为臣,其根本都是“为仁”。
在君臣关系中,君为主,臣为从。因此,无论是“君使臣”还是“臣事君”,其关键都在于“君”的主导作用。虽然臣要听命于君,但君所命之事必须在形式上不能有违于礼,在实质上不能有违于仁。只有在这个前提下,“臣事君以忠”才有正当性。因为君行仁,臣襄助,乃是臣成人之美,是君臣共成其仁;而若君行恶,臣襄助,则是臣助纣为虐,是君臣狼狈为奸。
三千多年前辅佐武王伐纣的姜子牙在其著作《六韬》中说:“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三百多年前的明末清初儒者黄宗羲在其著作《明夷待访录》中说:“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因此,在上古时代,才有尧让舜、舜让禹之举。儒家经典《礼记·大同篇》中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正是谓此。
可见,在儒家思想中,管理国家的“君”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真正至高无上的,乃是“天下”,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民众”,或曰“公众利益”。因为人君只是作为“有道者处之”,是代天下人行使处置权。连“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都是“为天下”的。因此,亚圣孟子才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论。这与现代民主政治“人民拥有超越立法者和政府的最高主权”的本质显然是一致的。这就可以解释,何以王韬等近代儒者会极力推崇民主政治。因为民主架构显然是在现代实现儒家“天下为公”理想的绝佳模式。
因此,在现代,我们仍可以理直气壮地讲“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句话的现代意义是,政府在行使权力时,必须要遵守法律和道德规范。只有在此基础上,政府公务人员才有责任和义务尽心竭力地执行各项政府命令。换句话说,就是政府及其公务人员必须要以服务民众和公众利益为目的,其行为才有正当性。
或以“臣事君以忠”等章句,诬儒家教人“愚忠”。此论风行,颇能惑人。但行文至此,其是非曲直,当不辨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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