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老板娘！”
叶恒远回过神来，迅速地跑到柜台后面，扶起已经晕倒在地上的老板娘，并拿起柜台上的水壶，倒满一杯水，给她灌下去。
矮胖子和麻子也醒过来，一翻身爬起来，一人架着一条胳膊，把倒在地上的高个子扶起来，准备逃跑。
“站住！”
一声暴雷般的大喝传来。两个老兵痞再一次被吓得瘫倒在地。三个人摔得人仰马翻。
“噔，噔，噔……”
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每一个人都穿着一身亮闪闪的甲胄，手持一柄锋利的长矛。他们自动地在饭馆门前分成两队，给他们的长官让出一条路。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崭新盔甲的军官，身材高挑挺拔，肩宽背阔，脸上充满英气。他有一头海蓝色的头发，眼眶是深蓝色的，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头盔。他铠甲的双肩上各有一个亮闪闪的肩章，上面印有一道金线和三颗闪亮的银星。
叶恒远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站在士兵中央的军官。他知道，这是上尉的肩章。他在爷爷的书里看到过苍灵国的军衔制度。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最高军衔均为元帅，之下分为将、校、尉三等，每一等又分上、中、少三级，军官之下的士官也分为上、中、下三级。一般情况下大多数的军官都是灵师，而将军们基本都是五阶及以上的高阶灵师。眼前的这个军官是上尉军衔，十有八九也是灵师。
上尉跨过门槛，站到三个老兵痞面前，冷冷地瞪住他们惊慌失措的脸。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我……我们是……”矮胖子被吓得口齿直打哆嗦，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嘭！”
一道银光闪过。一根白银色的鞭子突然从上尉的手中冒出来。他一扬手，便把矮胖子抽飞。矮胖子像一个肉球一般连续在空中翻滚两次，才重新摔落到地上。
“长官，我们……呃……”
麻子刚想开口说话，白银鞭便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他立刻发出一声痛叫，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无法动弹。
“谁给你们的权力欺负平民？没规没矩！”
叶恒远忍不住握紧拳头。他先看向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两个老兵痞，再看向身躯挺拔的上尉，露出崇拜的表情。
“长官……”
刚刚清醒过来的高个子老兵痞瞬间清醒过来，露出一副献媚用的猥琐表情，向上尉点头哈腰。
“我们是刘队长的人……”
“刘队长？哼！”上尉再次挥舞白银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也只有他手下能有你们这种货！我要亲自去找你们大队长，让他好好赏你们几顿鞭子！”
高个子老兵痞再次瘫倒在地上，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另外两个老兵痞也龇牙咧嘴。
“把他们押回去！”上尉向自己身后的士兵发令。
六个士兵先后从上尉的背后走出来，把三个老兵痞押走。
“这位长官……谢谢您……”
老板娘如释重负，长呼出一口气，扶住柜台，躬身向上尉鞠躬。
“没什么。”
上尉抬起手，向老板娘行军礼。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能让这些败类败坏苍灵军的风气。”
叶恒远略微低下头，偷偷地盯住上尉的右手。他知道，上尉刚刚变出来的白银鞭，正是他的武灵。他能看出来，上尉的鞭子比老兵痞的破木棒的品级要高很多。一般来说，普通人最多只能感觉出二阶一级到三阶二级之间的灵力。他却感觉到，这个上尉的灵力应该是略微高于这个级别的。
“长官啊，”老板娘忧心忡忡地问，“这里……真的马上就要打仗吗？”
“是的，”上尉说，“我国已经正式向坚岩国宣战。目前坚岩国已经派出至少五个整编兵团的兵力，开始对边境线展开试探性进攻。这还只是普通部队的兵力。再过几天，所有驻扎在青岩镇一带的部队都要开赴前线，到边境线去。接下来会怎样，还不好说。只能等接下来的命令。”
“那……能打赢吗？”
“我也不知道，”上尉摇头，“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老板娘，如果你们能走，就赶紧走吧。”
“嗯……”老板娘有些失望地点头，“谢谢您，长官。”
“没什么。”
上尉也点点头，随即把头转向叶恒远。
“啊？”叶恒远有点吃惊，“长官，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上尉笑起来，右手轻轻地搭在叶恒远的肩膀上，掌心释放出一丝灵力波动。
“小伙子，你很有胆量，也很有骨气。你将来一定能做成大事的。”
“呃……”
叶恒远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体内的灵力突然加快流动的速度，像是要从他的体内奔涌出来一样。
紧接着，上尉的手上突然亮起一抹银光，并迅速地从他的手指骨流转到叶恒远的肩胛骨。
须臾之间，这道银光从叶恒远的肩膀流动到头部和双臂，再流动到胸膛，然后是腰，大腿，膝盖，一直到脚，再迅速地从脚趾骨回到肩部，回到上尉的手上。下一刻，一层青绿色的光幕从叶恒远的身上冒出来。
“啊？！”
叶恒远张大嘴巴，抬起双臂，双眼紧盯自己的手臂。他看到两个青绿色的光团，如同夏夜穿行中草丛间的萤火虫一般。他还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暖洋洋的舒服感，好像体力和精力都变得无比充沛。
几秒钟后，青绿色的光幕渐渐消失。上尉手中的一抹银光也同时消失。
上尉低下头，右手轻轻地捋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闭上双眼，嘴里喃喃自语。
“嗯……这是怎么回事……灵力这么充沛……却没感受到武灵……难道……”
几分钟后，上尉才重新睁开眼睛。他举起双手，用力地揉眼睛，仔细地注视自己面前的这个黑发碧瞳的英俊青年。
“怎……怎么回事啊，长官？”
老板娘目瞪口呆，几乎快不会说话，眼睛瞪得像是将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
上尉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抓住叶恒远的双肩，把脑袋往前凑上去，紧紧地盯着他那张刚刚褪去稚气的脸庞。
“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吗？”
“呃？”
叶恒远本能地往后退去，企图躲开。但是，大多数灵师的肉体力量都是大于凡人的。上尉的手劲又很大，牢牢地把他抓在原地。
“你是本地人吗？”上尉的语气明显地加重几分。
“呃，是……是啊，”叶恒远答道，“我是在青蒲村长大的啊。”
“你的父母是谁？”
“父、父母？”
叶恒远一愣，连续摇头，随即低下头。
“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爷爷也没和我说过……”
“那么……你爷爷是谁？”上尉那深蓝色的双眼中几乎快要冒出火来。
“我爷爷是青蒲村的老村长。他老人家已经年纪很大，有点记不住事……平时都是村里的人在照顾他……”
“老村长……老村长……”
上尉放开叶恒远，后退两步，摇着头，嘴里轻轻地念叨。
“队长！”
两个士兵先后站到上尉的左右两侧。上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们散开。
“长官，怎么回事？”叶恒远往前迈出一小步，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
上尉再次摆手，转过身，示意士兵们原路返回。走到门边之后，他突然转回头，再次看向叶恒远。
“长官，您还有事吗？”叶恒远问。
“小伙子，”上尉注视着叶恒远的双眸，“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叶恒远。”
“我叫江承宇。待你将来做成大事之时，愿我们，能够再相见吧。”
江承宇带着士兵们离开小饭馆。在他的号令下，士兵们重新排成一队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叶恒远快步往前走两步，扶住左侧的门的门框，歪着头，斜着身子，看着江承宇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只觉得，自己心底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百感交集。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有几种感觉。
从小到大，除了爷爷能够给他为数不多的温情以外，没有一个人会让他真正的动感情。哪怕是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们，以及学校里要好的同学，都不行。
“小叶。”
老板娘扶着柜台后面的凳子，站起来，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他和你说的是什么？”
叶恒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力地摇头，仿佛根本不相信刚刚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
“老板娘，我能先回去看一看我爷爷吗？”
“好。”
老板娘用力地点点头。她并非完全没听到江承宇和叶恒远说的话，但她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这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事。
“噔，噔，噔……”
叶恒远一路小跑，沿着西北方的大路，一路跑回青蒲村。
村口已经不再有人守卫，因为村里的人都已经跑得差不多。剩下的，基本只有衰弱的老年人。
两扇巨大的篱笆门紧紧地关着。叶恒远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拍掉篱笆门上面的灰尘，轻轻地把它推开。
村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许多早已完全空置的平房变得更加荒凉、更加破旧。破损的门窗全都开着，也没有人去关上。
叶恒远放慢脚步，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大路，往自己的家走去。曾经热闹的街巷，如今完全冷清下来。再过不久，它很可能就会消失，无论是被战火毁灭掉，还是被世人所遗忘掉。他下定决心，准备带爷爷一起走。反正自己有力气，有手艺，去哪儿都能养活自己。不知不觉，他已经回到家门口。
“吱嘎——”
叶恒远拉起那对褪色褪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铜环，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走进院子里。
“爷爷！爷爷！”
老村长躺在院子里的那把旧躺椅上，闭着眼打瞌睡。一道口水从他嘴边滴下来，沾湿他那长长的胡子。
叶恒远快步上前，从躺椅的右侧扶手上拿起一块旧手帕，慢慢地在躺椅前蹲下，轻轻地擦干爷爷嘴角的口水。
“唔……”老村长醒过来，慢慢地抬起头，伸手揉揉眼睛，“小远啊？你……你回来啦？”
“爷爷，”叶恒远慢慢地说，“今天有一位客人到我们店里来。”
“唔……”
老村长眯着眼，摇着头，吃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他的腰和腿脚都已经变得更加不灵便，哪怕做一个最简单的动作，都有些费力。
“来客人？什……什么客人啊？”
“他是一名上尉。”
“嗯？”老村长摇摇头，脸上的几块老年斑连续跳动几下，“上尉？当兵的？”
“嗯。他和老板娘说，战争很快就开始。他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要开战了？要开战了……”
老村长拿起躺椅边上的拐杖，拄着拐杖，咬住牙，奋力站起来。
“爷爷，那位上尉今天还测试我的灵力来着。”
“什么？”
老村长突然转过身，激动地扔掉手里的拐杖，双手紧紧地抓住叶恒远的双臂，双眼紧紧地瞪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孙子。
“测试你的灵力？然后呢？出什么事没有？”
“呃……也没出什么事啦……”叶恒远摇头，“他只是用自己的灵力在我身上扫动一遍，然后……我身上就冒出一层光……然后，我就……觉得很舒服……”
“那……那光是什么颜色的？”
“青绿色。好像还带着一点蓝色。”
老村长突然放下双手，低下头，缓缓地坐回到躺椅上。他仿佛在一瞬间又变得苍老许多，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也被抽空，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一般。
“爷爷，怎么了？”叶恒远问。
“唉……”老村长长叹一口气，“小远啊，你已经长大啦。也许，现在是时候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事啊？”叶恒远不明白。
“唉……”
老村长低下头。两滴浑浊的苦泪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小远，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对吧？”
“啊？”
“其实，你不是我的亲孙子，”老村长缓慢地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你是被一个逃到村里来的灵师抱来的。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把你交给我之后，他就倒在地上，死了。他没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谁。只是求我，把你养到十八岁。他还给过我一样东西。”
“什么？”
老村长把手伸进破旧的衣兜里，拿出一个红色布囊，递给叶恒远。布囊是用线织成的，大约只有巴掌大小。
叶恒远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是一个墨绿色的玉佩，以及一张字条。
“若他到十二岁，未觉醒武灵，就等他到十八岁。如果他的灵力能与灵师的灵力产生共鸣，就让他去国都，或者参军。到时候，他的武灵会真正觉醒。”
“十八岁……我的武灵……真正觉醒……？”叶恒远双手握着字条，一字一句地读着。
“嗯。”
老村长再一次流下眼泪。但这一次，是高兴的眼泪。
“这是真的。小远，走吧。去苍灵城吧。到那里，你就会拥有武灵的。你将会有大出息。”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啊？”叶恒远愣在原地，“什么叫……真正觉醒？难道……我其实是有武灵的吗？我该做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老村长摇头，“但我相信，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这块玉佩，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它。有它在，你就有可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弄清自己的身世。过几天，就走吧。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啦。”
“爷爷，”叶恒远快步冲到老村长身前，俯下身，蹲在老村长面前，“您不跟我一起走吗？”
“爷爷老啦，走不动啦，”老村长恢复当年给小孩们讲故事的慈爱模样，轻轻地拍着孙子的肩膀，“就让我这把老骨头，烂在这个小地方吧。”
“爷爷……”
叶恒远低下头，像儿时一样把脑袋伏在爷爷的膝盖上。两滴热泪从他脸庞上流下来。
“不要哭啊，小远。走吧。快收拾东西吧。明天就走吧。家里还有点钱，你都可以拿着，到路上用吧。”
叶恒远没有动，只是止不住地流泪。无论怎么说，爷爷也把他养到这么大。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老村长抬起手，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干眼角的泪。
“爷爷这一辈子啊，吃苦受累，没儿没女，还能有你这么好的孙子，已经知足啦。”
叶恒远一步一挪地离开青蒲村的村口。他重新将两扇篱笆门按照原样关好，随即向青岩镇的方向走去。
老村长干枯的身躯渐渐缩回到木门之内。他紧握着的右拳渐渐松开，右臂无力地瘫软下去。另外一张字条从他手心中飘落下来，落到地面上。皱皱巴巴的折痕中显现出一行字迹。
“待他掌握力量后归来之时，若他尚未查明真相，再告诉他全部真相。尚未成熟的他，是无法承担真相带给他的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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