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碗麻辣烫，不要麻辣，不要烫。

 

老板，来碗麻辣烫，不要麻辣，不要烫。

瓜娃子，你是来次碗的么？嘿，瓜娃子，咋个是你哟。

 

白沙沱麻辣烫，大大的红底黄字招牌依旧亮闪闪挂着，六年了，居然小灯泡都没坏一个，登老板的嗓门也还是那么亮堂，一口一个瓜娃子，震得我肝儿直颤。

瓜娃子，小辣中辣大辣？

 

葱头，你要小辣中辣还是大辣？洋娃娃般微卷的小黄毛耷拉下来，遮住了一点儿眼睛，眉毛弯弯，睫毛扑闪，一个字一个字清脆蹦出，带着甜甜的酒窝香。

这姑娘咋这么好看咧，越看越好看，哎哟，口水还没流下来，脑门上先挨了一记爆栗子。大辣，必须大辣，不辣怎么叫爷们。

年糕，土豆片，藕片，粉丝，菠菜，海带，牛肉，蟹柳，贡丸，还有，豆腐，嗯，鸭血，葱头你吃香菜么？乌溜溜的黑眼珠朝向我，眨巴眨巴带着星星。吃！你吃啥我吃啥。

满满一大碗，鲜亮的红油里五花八门凑了一堆，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统统披上了浓重的红色，捏着筷子有点发怵，半天不敢下手。这瘆人的红汤，会有多辣，我可是地道的南方土货，打小就没碰过辣，这回牛皮要吹破了。

葱头，尝下这个。不由分说，一块貌似肉类的东西被塞进嘴里。我勒个去，麻！辣！烫死了！额头瞬间瀑布汗，舌头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敢嚼，更不敢吐。对上姑娘亮闪闪的眼睛，撑出笑意一通猛嚼，咽下。

好吃吧？是不是特香辣？

好，吃！千辛万苦憋出两个字，赶紧吐舌头吹气。可乐！老板，来罐可乐，冰的！

 

对坐的姑娘捧着碗埋头苦干，吸溜吸溜的粉条菠菜蘸着红油辣子不断往嘴里塞，白净的脸庞上渐渐浮起红晕，我咧着嘴龇着牙干望着还觉得脑门冒汗。

朵，辣么？

唔，还好。

朵，慢点儿，烫。

唔，烫的才好吃。

朵，不能多吃啊，上火。

几乎把脑袋埋进碗里的姑娘终于抬起头，眼角细密的汗珠带着笑，唇角波浪形辣油带着笑，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巴，不会的上火的，这汤底有中药材哒。

麻辣烫里边放中药？我没听错吧。

见我呆若木鸡状，吃个半饱的姑娘放下筷子，给麻辣烫渍红的娇嫩欲滴的嘴皮子上下翻飞，开始吧嗒吧嗒介绍起“白沙沱麻辣烫”的十三味药材。

第一味香菘，理气止痛，开郁醒脾，主要是提香；第二味丁香，暖胃止嗝，驱风镇痛；第三味八角，开胃驱寒；第四味小茴香，辛温行气，健胃散寒；第五味草果，燥湿健脾，祛痰温中；第六味砂仁，行气宽中，健胃消食；第七味三奈，温中化湿，治胃寒胃痛；第八味零陵香，浓香味甘平，治风寒；第九味排草，抑菌防腐，治咳嗽；第十味百叩，微涩解毒，化湿止吐；十一味玉果，暖脾胃，涩肠下气；十二味肉桂，除积冷，通血脉；十三味香叶，增香去异味，促进食欲。。。

朵，你家开药铺的？保和堂？

姑娘捧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得一个花枝乱颤，日月星辉。冷不丁又是一个不明物体带着浓稠红亮飞进我嘴里。

豆腐，好特么辣的豆腐，眼泪瞬间飙出。

哈哈，二爸儿，再来罐儿可乐。

啥？二爸儿？什么东西？

高大魁梧黑如包公的老板提溜着一罐可乐朝我们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左手揉揉姑娘脑袋，右手啪一巴掌煽在我肩上。

咳咳咳，这一蒲扇，差点给我煽背过气。

幺妹儿，这瓜娃子不行喏，吃不得辣，经不得打，咋个跟你耍朋友嘛。

姑娘笑眯了眼，笑弯了腰，笑着挪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继续笑，二爸儿，我就喜欢他咯样的哎。。。

 

 

瓜娃子，干瞪眼不吃做啥子哟。

吧唧一下，脑门子差点被摁碗里。二爸儿，你这手劲还是这么大。

大个逑逑。你不是去北京了吗？撒时候回来啦？

刚回，回来赶紧先过来看看二爸儿。

看我？看我个逑逑。来找幺妹儿的吧。

嗬嗬，朵，听说她回白沙沱了，二爸儿能告诉我她家地址吗？

不能！现在知道找了，当初咋个不知道留下来呐。

二爸儿。。。仰头不尽谄媚。

哆哆两声，鲜红油亮的麻辣烫里又给倒进两勺辣子。

变态辣！次光它，我把地址给你。

二爸儿。。。辣子浮在汤上哆嗦着，我举起筷子哆嗦着。登老板不为所动，眼睛瞪得豆大溜圆。好吧，豁出去了。

 

第一口，朵，麻辣鲜香，你说的没错。

第二口，朵，辣穿过胃，直达心肺，裹住五脏六腑。

第三口，朵，烫，滚烫，像你那时对着我唱，山水间歌声回荡，回荡思念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