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五岁的我,在床铺板上披着棉袄,与夜对视而坐。
我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喘着短气,嗓子眼儿里也不时发出“呵啦儿啦儿”的声音。嗓子眼儿像粘着一层薄膜,但粘的又不够严实。
气流每行至此处便会掀起一角儿,如风中的旌旗发出呼啦儿啦儿的声音,摩擦得嗓子眼儿痒痒的。那声音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尤其显得突兀。我把手放在脖子上从上向下捋着,情况似乎改善了许多。
“呼儿——呼儿——”的呼吸声传来,仿佛是儿时卷起的苇叶在鼓起腮帮子后吹出的声音,一路飙升,然后夹杂了几个破音,突然就没了声响,接而又是吧唧吧唧的声音。这边吧唧声还没结束,那边“咯吱吱”声又响起。
老鼠?我压实了被子的四周,睁大眼睛张望着......
月光下只有那一条条长状物并排开来。头转过去,还是是一条条长状物并排着。那一条条并排着,齐齐整整,在月光下,在黑夜中,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成为这黑魆魆中的唯一。
那一刻,我愣在了那里:我躺下,也便是这其中的一条,没有色彩,没有声音。
我不敢再看下去,抬眼看向窗外:窗外的月亮惨白着脸,没有一点儿血色,耷拉着眼皮,俯视着我,也许是这满屋的一条条,也许它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
我收回了目光,两臂交叉胸前抱住自己,头也便像乌龟一样收缩在了肩膀上。闭上眼睛,妈妈蹙着眉头就在我眼前,把手放在我脖子上从上往下捋着。
我嗓子眼儿里的薄膜似乎被吸进的气体推搡到了下面,又或是把支气管堵了个严严实实,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又出不来。
我憋闷地伸长了脖子晃动了几下,里面的那股气流终于冲破了薄膜,一涌而出,震得我身体内的管壁“和啦啦”地作响。睁开眼睛,在我面前的依然是没有边界的漆黑。
眼睛里流出的东西,浸过我的脸,如水一样,但热热的。
我用双手胡乱在脸上抹过,那液体中的温热很快便消散在我的手掌里。接而又是一股凉凉的液体,没有了刚才的温度,如水稀薄,我再次抹过,我怕它把自己冻结在这漆黑的夜里,成为那一条。
我猛吸一口气,那气似乎凝聚了整个宿舍里的寒气,又像是月亮那巫婆调制成的黑色流体料理,一进口腔便四处瘙痒,引得“咳咳”声炸响成一片,而我的支气管也被震得碎成了一截又一截。
我用手捋着嗓子,紧闭嘴巴,将最后吸入的那口气暖成热气再慢慢送到嗓子眼儿里。
旁边的玲儿一个侧翻,一条腿就压到了我的身上,嘴里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再短暂的停顿后,变成了“嘎嘣嘎嘣”声,我拍拍她的腿没有反应,用两手将她的腿从我身上移开。
她顺势一滚,整个人又成了一条,“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试着将上下牙齿对齐然后左右晃动,“咯吱吱”“咯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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