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格外钟情忘年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爱而不得,柔肠百转,凄美不可方物。
你发现没,所有那些我们曾深深眷恋却没能得到的,都成了窗前那一道清冽如水的白月光,漫漫人生路上,明亮了多少个辗转无眠的长夜。
水中月,雾中花,之所以美好,在于其永不可得。
好比,五月阳光下那个笑容清浅声音干净的格子衫少年;
好比,桃花树下青丝如瀑巧笑倩兮的长裙少女;
好比你儿时曾疯狂的渴望却支付不起的美少女战士或游戏卡带……
如果你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就该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深沉又复杂的感情,或者说是——执念。我们永远丢不掉过去尤其是儿时经历对个人的影响,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不管你是乐意或是抗拒。
可世上有些东西,注定只能属于过去,归于记忆,留在心底那个最柔软的有山有水有明月的角落,化作春泥,滋养一方灵府。
有的人偏偏不信邪,非得把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扯出来,握在手里,好像这样就能在生命的无涯荒野中贪得一晌安稳,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就比如,《洛丽塔》的男主,故事的自述者亨伯特先生,一个大学教授兼作家,表面光鲜且道德高尚的中年男子。
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了一个美丽娇柔的小姑娘,安娜贝尔。两人难解难分之时,她却因病早夭。
这朵凋零的小海棠啊,在他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从此,歧途末路,永无回头之日。
如果不是在黑兹太太家遇见了那个叫阿洛的小姑娘,不知道亨伯特的后半生会不会在寻寻觅觅中,却过得比较安稳?我们不得而知。
阿洛只知道那一天,后花园,阳光沐浴的一块草垫上,半裸着,跪着,十二岁的阿洛,蜂蜜样的肩膀,栗色的头发,水花淋湿了她的衣服,刚刚发育却不成熟的小身体姿态尽显,一回眸,对上一张痴痴呆望的脸,那眼神,冷淡不屑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撩拨,勾的人心神荡漾。
“那是我的洛”,黑兹太太说,“这些是我的百合花。”
“是的,它们很美,很美。”一眼万年。
若干年前埋下的那颗种子,就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开出花儿来。洛丽塔是安娜贝尔的影子吗?要我说,不是的。
爱上阿洛,确是因了儿时遗留下的那一道床前明月光,要不是他曾在一个夏天爱上了那个女童,可能从来也不会有什么洛丽塔。
只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成了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洛,一个无可替代的,有血有肉,鲜活的,跃动着,撩拨着人心弦的那个小妖精,像罂粟一般,浸入骨髓,令人着迷,沉沦,难以自救。
撩人的眼神所以,准确的说,阿洛才是那朵真正的小海棠花,更是一个能抓到的实物,而不是只停留在记忆之中的虚幻泡影。
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一丽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在早晨,她只是洛,普普通通的洛,穿一只袜子,身高四尺十寸。穿上宽松裤时,她是洛拉。在学校里她是多丽。签名栏里她是多洛雷斯。
可在我怀里,她永远是洛丽塔。
自打遇见阿洛起,故事的前半段,整个沉浸在一个中年老男人对这个十二岁小女孩儿露骨又无趣的意淫当中。
如果不是之前看过两个版本的电影,又对这部小说执念颇深,急切期待着后面的高潮,说实话,我真的是差点就弃书而逃。
表面上看,无非就是一个性变态者喋喋不休地追述自己欲望历程的所有细枝末节,这大概也是这本书问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明珠暗投的原因。书稿问世后,先后曾遭到四位美国书商的拒绝,在欧洲出版后,仍然无声无息地与《罗宾逊的性生活》《直到它叫春》之类的色情读物为伴长达半年之久。后来《洛丽塔》的热销,更是一下子把这本书包括纳博科夫本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招致了更多抗议与谴责。
性与色情一直是西方艺术中源远流长的永恒主题,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你耐心地通读过此书,就会明白《洛丽塔》绝不应归于色情小说一类,所谓的“色情”“不道德”无非是一种用来取悦特定读者的商业炒作。
如果你的阅读目的是想从这本传说中“不道德的”“艺术化的”经典著作中寻求赤裸裸的感官刺激,那么,你恐怕会失望了。书中尽管不乏一些性描写,可似乎总带着一股子令人气馁的“性冷淡”风。
全片唯一的色情隐喻结合两部电影来看,更是如此。62年黑白版《洛丽塔》,全片没有一个裸露镜头,只是开头,一只美丽的光脚,他耐心地涂着指甲油,随后,在脚趾缝里温柔的塞上一块棉花。这样一个镜头,已是让人想入非非,足够勾魂。
摘掉有色眼镜,表面上淫辞淫意的背后,是一个绝症患者自顾自的无穷无尽的独白,是一部飘忽不定、支离破碎的伤心史,他似乎试图在苍茫无尽的时间洪流中,抓住一棵稻草,还自欺欺人以为能守得永恒,结果,却换来满手的虚无缥缈,苍凉而又绝望,仅此而已。
行文至此,我真的,忍不住要同情这个可怜的老男人。一个中年男人对十二岁小女孩近乎疯狂的畸恋,显然是世俗所不容的,被扣以“不道德”的帽子也是人们的惯常举止。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洛丽塔》的世界里,艺术并不是“不道德”的,而是“非道德”的,即是在道德之外的,二者并非对立,而是完全无关,互不干扰。
正因为这些是现实中所不容的,因而在小说的艺术领域才有了它存在的独特价值。就这方面而言,本书的作者纳博科夫显示出十足的冷漠不屑与艺术上的高姿态,他拒绝谈艺术的社会责任,道德与否,与我无关。他甚至没有什么创作目的,除了那种虚构作品中被称之为“审美狂乐”的东西,剩下的,一概不关心。
而亨伯特之所以可怜,是因为他承担了作者所不屑的这一份道德谴责,他自甘堕落又时时刻刻处在矛盾与自责之中,他的世界单调反复,琐碎芜杂,你可以厌恶他,却无法和他讨论对话,在那个独白世界里,只有无聊的令人绝望的口角。
但世间最残忍的惩罚,不是道德的谴责,不是前路的迷茫,而是,你所挚爱的人,因为这份爱受到伤害,恨你怨你,你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
她说,我宁愿回到筀尔蒂身边,也不会跟你走。
他只是撕碎了我的心,而你毁了我的一生。
阿洛,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无疑是这场狂热偏执的单恋的牺牲者。
十二岁被迫失去母亲,跟继父四处流浪。白天,他是她的父亲;夜晚,他是她的情人。
97版《一树梨花压海棠》不过,她也不是一般人,她是洛丽塔,不算太聪明却有些小手段的小妖精。从亨伯特到她家起,有意无意中,她就在挑逗着他,尽管她什么都不做,她的存在本身对于亨伯特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致命诱惑。
只是,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老练世故的大叔当真了,轻佻快活的小萝莉却只当游戏一场。
她,从头到尾,也没有爱过这个人,一点也没有。
一天晚上,在他们住过的万千汽车旅馆的其中一个的洗手间里,阿洛站在镜子前,眼神无奈、空虚又苍凉,巴不得尽快逃离这温暖却变态的圈养。
阿洛他过分偏执,疯狂的占有欲,不允许她和其他男生约会,哪怕消失一会儿,也得调查到底,在这样一个花儿一样的年纪,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甘被困,用拙劣的伎俩伺机逃跑。事实上,亨伯特早就看穿了,可是在阿洛面前,他毫无反击之力。表面上,他用威逼利诱将阿洛圈养,本质上,却是这个小妖精以勾人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他。
阿洛一走,他的世界,颤抖着,彻底崩塌。这场无声的博弈,两个人都输的粉身碎骨。
这朵温室里的小花,终于挣脱了束缚,去经历自己的人生。被骗,漂泊,物质上的贫穷,沦为人妻人母,一路上,她受尽挫折,吃尽了苦头,尝遍了生活。当然,也懂得了爱情。
一切的一切,她心甘情愿。
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起向“爹爹”求助,因为她无比清楚,爹爹绝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当亨伯特开着那辆老爷车,来到阿洛如今的家里,她长高了一些,挺着大肚子,多了一丝油烟气,不再有蜂蜜色的肩膀,也丢了少女那天真撩人的风韵。可是他,却发现那份爱远比想象中来的坚定深沉,他爱的,哪里是性感少女的外表与花一样的年龄,哪里是赤裸裸的肉欲,他爱的,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叫阿洛已为人妻的一身烟火气的女人,无论发生什么,始终不渝。
告别他老泪纵横,毫不责怪阿洛的背弃,只是心疼这些年她独自在外吃的苦。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跟我走。不愿意也没关系,心给你,人给你,车留给你,钱和支票全给你。
然后,独自一个人上路,带着破碎的心,狂灌上几瓶烈酒,去找那个拐骗你欺辱你的混蛋决一死战。
我不禁,泪流满面。
本质上,亨伯特和洛丽塔是一类人,这两个人还真像亲生父女。前者爱阿洛爱的近乎变态,后者为了追随唯一心爱的剧作家更是不惜头破血流。到头来啊,却都不得善终。
轰轰烈烈本就不是生活的常态,过于偏执的爱情又何曾有过太好的结局?
还记得神雕侠侣里的李莫愁么,就因为年轻时死心塌地爱过一个陆展元,被抛弃后,性情大变,化身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更相似的还有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陆振华,因为年轻时一个逝去的爱人,从此搜集天下所有鼻子眼睛哪怕有一点与之相似的女人,娶回来做姨太太,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反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物极必反,月满则亏。爱情啊,本来就该停留在一个刚刚好的状态。在我,爱,就是感同身受,是懂得之后的慈悲,是岁月年深日久渐渐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一切水到渠成,又何必疯狂的占有?人与人之间,也应该保持一个能够产生美的刚刚好的距离,无论你们是怎样的亲密关系也不例外。否则,最让你念念不忘的,怎么总是那个电光火石却转瞬即逝的初恋呢?
无论怎样,现实世界是拒绝绝对的浪漫与艺术化的理想主义的,此刻我们相守,无愧于心就好,海枯石烂那样永远永远的誓言,总归是虚幻的,故事里看看就好。
那么,回到开头的问题,如果没有洛丽塔,亨伯特就能免于这场生命的劫吗?
想起余虹日记里的一句话:
战争中你流尽鲜血,和平中你寸步难行。我们这样的人,注定是这样的命运。
网友评论
或许,我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照顾你吧。
特别是结尾的那句话,楼主竟然没提到——
让我感到绝望的不是身边没有了洛丽塔,而是没有了洛丽塔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