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族人一大早看见他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部落,完全呆住。
有人喊:“长老醒了!”
那么长老是如何受伤的呢?
孙放首先进入帐篷探望。过一会儿,他铁青着脸,请长明他们三人进入帐篷。
一进门,就闻见浓烈的药香,长老半倚在榻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且泛出淡淡的血迹。已经是一百多余岁高龄了。纵然重伤昏迷多日,仍是精神,目光炯炯。孙长明自小是由肃星长老照料长大,见到如此重伤不免心痛,问:“长老,您到底是如何伤到的?长明要为你报仇!”
“长明,伤我的人以你目前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关于这事等时机到了再向族人宣布。这些天,我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凭着残存的神志,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代表族人对你表示歉意。”
“不,长老,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长明深吸一口气,讲出他在焰之谷遇见娘亲的事情。
长老听毕,一声长叹:”灵儿是个好孩子,我实在是对不住她!“
”长老,娘亲已经放开了。“
”长明,今晚我要为你单独举行淬礼!“长老拍拍他的肩膀,充满慈爱:”你也是我们火族的一份子。“
”长老!“守候在床边的孙放大为吃惊。
”怎么?我还不能做主吗!“长老中气十足地怒道,丝毫不见病弱,瞪视他,如刀刻的面容陡然凛冽,对方只好泄气地低下头。
长明恍惚片刻,旋即跪地大礼:“谢谢长老!”
火族中经过淬礼的少年就是正式的火族人。
部落的圆形广场的中心屹立着用木材筑起高六米多的巨塔,围着十多名火族成年男子腰缠皮鼓,他们在太阳落山时便不断拍击着,直到月亮隐隐浮现在夜空中,节奏越发急促,势如破竹,手心都沁出潺潺的汗水,皮鼓油亮发灰,多少代人汗水的浸润才从而沉淀出皮鼓隽永的光泽。
以巨塔为中心发散开,广场周围立着四个直径一米的巨鼓,间隔距离相等,四个精壮的火族男人起起落落的击鼓手势整齐划一,大鼓浑厚,小鼓低沉,他们一起唱着古老的歌谣,内容大概是火族祖先如何攀登到世间第一高山,历尽艰难险阻从而得到火种的英雄故事,而孙长明也将攀上木塔,象征意义上的高山,从而获得祖先祝福的焰之力量。
长老站在高台上,当明月的清辉笼罩大地,他射出一只火箭,击中广场中央的木塔,火焰熊熊窜起,迅猛地舔舐木料。
火焰的吸引力在于它充满生命力的狂舞,它们不断变幻舞姿,今夜,火焰就是最神圣最喜怒无常的舞者。
当大鼓和小鼓整齐敲击,天地为之一震,淬炼者就要开始他的征程。
长明挺直脊背,目光坚硬如矛,坚定不移地迈向火焰,鼓声随着他越发靠近火焰而变得愈发急促起来,似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火族人纵然有天生御火的能力,但遇到这样大的火,有些人心中难免畏惧,若是心生怯意,那么不仅会被火伤害肉体,可能也会失去成为火族人的资格。
因此孙长明必须坚定不移地,一刻也不停留,一次也不回头地迈向那滔天大火。
当云遥看见他整个人融入火焰中,恐惧地捂上眼睛:“肃星长老,长明真的会没事吗?”
他拍拍她的背:“别担心,长明他一定行。”
炽热的火焰将他的衣物燃尽,舔舐他每一寸铜色肌肤,却不能伤他分毫。热汗即刻蒸发,血管里的血液滚烫、奔腾。
云遥看到他整个人被火包围,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痛苦的叫喊,他正缓缓往上爬。
火神考验着他的肉身之躯,只有果敢的勇士才配得到祝福。
最终,他站在木塔之上,如同当初那个获得火种的祖先抵达高峰。火焰冲上云霄,他感受到火之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鼓声一直未停息。
忽然,伴随着一声巨响,木塔塌陷,飞扬起无数火星,鼓声骤然停下,全场寂静,只有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和愈发凝重的呼吸声。
长明怎么样了?观者不由得捏紧心脏。
在下一刻,他们看到火焰中,一个身影慢慢站直,他为火包裹着,铁铸一般笔直的身体,如一把新淬炼成的好剑。
他原先的肉身燃尽了,面前的是一个以火焰幻化为身体的火族男人。
他以从未有过的骄傲与自信走出来,火焰在他背部结成一对翅膀。
他成功了。
[奇幻]云梦录(9)
颜公主
晨曦逐退黑暗,山间云雾缭绕,碧绿的叶子一触碰,便滚落下露珠,闻一口便能神清气爽。
山上的皇家庙宇里,颜公主又在准备新一天的祈福仪式。
她正要点香,一只玉葱似的手点点她的鼻头,抬眼,阿岩正挑眉嗔怪她:”你还没睡醒啊!先要净手才能点香!“嫣公主吐吐舌头,
”怎么还忘东忘西的!“阿岩虽然才十八岁,板着脸,但公主知道她并没有那么生气。她撒娇,不一会儿阿岩就垮下板着的脸:”好了!你好好做,等下会给你糖吃!“
“谢谢阿岩姐姐!”
“公主,皇宫的人要来了,请公主准备接驾。”一个木讷的侍女将她从甜蜜的回忆中唤回。她陡然醒转,手中的香燃起一簇舞动的火苗,浓香刺眼,眼眶不觉湿润。
如今即将十八的嫣公主吹着山间的清风,这风是不同于当年的风,身边的人也不是当初的人。
嫣出生时,母亲难产死去,占星术士算出她是幽凰公主的转世,朝歌王朝全国上下无不信奉占星术,于是,颜公主就像是生生套中了一个无形的枷锁,不可挣脱。
她六岁那年起,常做各种奇异的梦境:她梦见一块铺天盖地的黑纱笼罩了千里之外的繁荣小镇上,结果那个小镇三日后,瘟疫爆发,十有九死。
这些梦总让她惊惶哭泣,她必须拉住身边的人倾诉才能使盘旋在内心的恐惧渐渐散去,但这样也让宫中上下恐惧她,仿佛她是一只人形的乌鸦,她也不希望为人间带来噩运,但如果年幼的她不与人倾诉,那些恐怖的梦便在驻守在她的床头,等着她熟睡时扼住她的心脏。
有一次八岁的她从梦中惊醒,身边却没有侍女可以倾诉,她睁大双眼,直到干涩,渗出眼泪,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那些恐怖的梦会在她一闭上眼睛就出现。
她无助哭喊,许久后,才有一个侍女过来,她鼓励颜公主说出自己的噩梦,并解释噩梦只是梦,不是现实。她轻轻拍打着颜公主的背,唱着轻柔的歌谣哄她入睡。颜公主从小失去母亲,侍女的抚慰让她感到难得的母爱。这个侍女,叫阿岩。
那年她八岁,阿岩十六岁。
阿岩不像别的侍女对她避之不及,她把只是把公主当做一个脆弱需要呵护的妹妹。
世人看来,身为公主应当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恩宠,但事实上,她所住的宫殿是皇宫中最清冷的地方,她是宫中最孤独的小孩,而阿岩的出现,是荒凉中一抹不可磨灭的温暖。
阿岩私底下只把她当小孩,并把她的小脸蛋捏成鬼脸:“明明是个小孩,干嘛成天愁眉苦脸的!”
阿岩是颜公主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嬷嬷只教颜公主各种繁琐的礼节,但阿岩会带她玩民间小孩的游戏,他们玩抓蚱蜢、放花灯、玩过泥巴、放过风筝,她告诉颜公主名山大川的壮丽。
阿岩说,等到她长到二十岁时他的情郎就会接她出宫,娶回家。她不知道,所有的宫女都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才能出宫。阿岩满心期待日复一日地等,颜公主看见她常常捧着情郎的书信,逐字逐句地观赏。
直到有天,她的爹娘来信:情郎订婚,不再会有书信来往。阿岩不信,她非要坚持着写信给她。皇宫的水池是通向宫外,水池两边栽种着红枫,红透的叶子会掉落下来,顺着水流流向宫外。
阿岩说,情郎便是居住在这条河边。她每天都会在树上摘下柔嫩新鲜的绿叶,红线穿针,绣出对情郎的思念和爱慕,顺着水流飘出宫外,她希望并相信情郎能看到。
颜公主不忍告诉她,墙外的水闸吊着一张巨网,太监每清早都会在那打捞落叶,包括那些绣了字的绿叶,也不一例外地埋在地里,等待腐烂。
阿岩甚至开始逃跑,第一次她被御林军抓回来,在颜公主的保护下才幸免肉体之苦。
第二次,她仗责一百,活活被打断了腿。第二天清晨,宫地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人们沿着血迹,足足五百多米后, 发现宫墙下已经冰凉的她,这个不怕死的傻丫头,墙外还有无数重墙。皇宫其实是个巨大的迷宫。
颜公主时常做梦。
她发现高墙下奄奄一息的阿岩。她拖着血肉模糊的断腿匍匐在地上,望着她攀不上的高墙,无声地流泪。
泪水哭干了,血从眼角潺潺流出,她原本乌油秀丽的头发变得像杂草一般乱搅一起。女鬼的形象。夜风冷透了,冷月如弯刀,宣布她悲惨的宿命。
她维持着绝望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等着奇迹。
颜公主说:“阿岩……回去吧。”
她不回答。
”不要离开我……好吗?“
”……帮我。“她许久才说出,不带任何感情起伏,仿佛是一个心已经死去的幽灵借着她的肉躯在说话。
”阿岩!就算我帮你攀过这道墙,还有无数宫墙屹立在这之外!“颜公主哭:”你不出去的!“
”不……帮我。“阿岩仍是那样无力地望着她,她忽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真要如此?“
对方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高墙,目光已然飞至千里之外。
颜公主取下头上的金簪子,头端镶嵌着一只以翡翠精雕细琢而成的鸟,这只鸟保持展翅飞翔之态,永远是这样,从前,今后,始终停滞在这一只金簪子上。
这夜,颜公主要借助这只簪子助阿岩飞向灵魂的自由。
颜公主把簪子正正放在阿岩心脏的位置,她停住了,汪汪的泪水模糊视线,阿岩微笑着,握住公主把着簪子的手,使劲往里一推。
须臾间,她石像般地倒下了,睁着血红的眼睛,头顶是淹没一切的黑暗。
颜公主陡然醒转。双手保持着梦中握着簪子的姿势。过了很久,被窝的余温褪下,她打了一阵激灵,意识才恢复过来。她取出压在枕头下的一只精美的簪子,头端一只欲振翅飞翔的玉鸟,尖尖的尾端带着些微暗淡的血迹。
正是梦中那只簪子。她不知道有多少做梦回到那夜。那天黄昏,阿岩没有像往常一般陪着她。嬷嬷牵来一个木木的丫头,说:”公主,小红是你的贴身侍女。
阿岩呢?
嬷嬷没有回答。她决定等到夜深时溜出去找她。
地上的血迹似乎带着余温,黑夜给人处于梦中之感,她恍惚地跟着血迹……看到阿岩。
她多希望只是梦……但这带血的簪子真切地提示她那天发生的事。
无戒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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