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史上有一位“厌世”女诗人,她从25岁开始逐渐放弃社交,专心埋头于诗歌创作,留下了1800多首诗。她就是艾米莉·狄金森。
狄金森从小接受宗教教育,生活朴素单调。清心寡欲让消极情绪在她的身体里膨胀,她远离俗世,只享受和父母兄妹在一起的时光。是她选择了孤独,而不是孤独吞噬了她。
传记电影《宁静的热情》回到了艾米莉·狄金森生活的19世纪,穿插着她的诗歌片段,将传奇诗人的宁静与热情呈现在现代观众面前。
她说,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那么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父母离世、挚友嫁人、兄长出轨、病痛折磨,她坚持半生的隐居生活也在逐渐失去光彩。随着众人离场,她不得不接受与世人背道而驰的寂寞与黑暗。
如果当时的人们试图理解狄金森的独行,那她也不会总是疑惑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丑陋。
任性
电影开场,狄金森在曼荷莲女子学院时期就展现出了桀骜不驯的一面。虽然她的外表与穿着完全符合19世纪对于淑女的定义,但是她却不像普通女孩那样柔软,她有自己的思想并敢于在公开场合反驳权威。
面对老师眼中最重要的精神幸福问题,有一部分学生走向了右边,她们愿意成为基督教徒,另一部分学生选择了左边,她们希望被救赎。全场只有狄金森没有动,她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
她没有感到罪恶,怎么能忏悔?她不相信上帝的存在,更不奢望被救赎。老师的叹息化作平静,镜头一转,变成了电影海报上的场景,狄金森一人独立于窗边,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光影闪烁,明暗对照,遗世独立的美丽预示了她未来的进路。
狄金森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家中,开启了她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她向律师父亲提出在夜晚写诗的要求,只因为黑暗能让她感受到内心的宁静。虽然在19世纪,女诗人与她的作品总是被社会偏见打压,但是保守的父亲却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帮她联络了出版社的朋友。
我想,这是狄金森不愿意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而迷恋原生家庭生活的原因。就算我们总是抱怨父母严厉老套或者与他们无法跨越代沟换位思考,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默默包容孩子身上的“不合理”,尽力支持后代不被理解的梦想。后来狄金森说过,父亲可以同意她凌晨三点到清晨写诗,但是如果她结婚了,丈夫可会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
可是,有时父母与孩子间的思想鸿沟无法跨越,无法消除隔在中央的传统与观念。新来的牧师要求全家跪下听他的布道,就连高高在上的父亲都顺从地跪下了,但是狄金森没有,她相信自己的灵魂只属于她自己而不是上帝。
她顶撞牧师,只因自己不会被迫虔诚,并坚持独自坐着接受教诲,父亲对于此事大发雷霆。面对父亲的呵斥,狄金森虽然固执地重申自己的观点,还是含着泪接受了父亲迂腐的说教,但是她内心并不认同他。
狄金森在用自己的方式挑战父权。在父亲嫌餐盘脏时,她拿起盘子用力摔碎,平静地告诉他这样就不脏了,只留下他一脸惊愕。
可能这种做法任性幼稚,只会让观众留下狄金森非常“记仇”的印象。但这也是一个缩影,不管是青年时期还是现在,不论是诗歌创作还是宗教批判,她从未否认自我灵魂的自主性,即使被人当作“异端”,也要通过言行表达出自己的态度与信仰。她偶尔爆发的情感是宁静的热情,柔弱背后拥有巨大的能量。
转折
狄金森回到家后,一直处于深居简出的状态,可这并不妨碍其他朋友来拜访她。
布范风趣幽默的言论会让狄金森哈哈大笑,女性挚友身旁开朗明媚的狄金森很难让人联想到她能在诗中渲染出阴郁的氛围。
与布范交往收获的欢乐鼓励狄金森慢慢敞开心扉,不抵触与世界交流。勇敢迈出一步的她会发现更多的美好,还是更重的失望?
在听到神父沃兹沃斯的演讲后,狄金森对他十分崇拜。她和妹妹邀请神父及他的夫人来到家中做客。爱慕之情在狄金森心中悄然生长,她如愿得到了沃兹沃斯对于她诗歌的肯定。虽然狄金森没想过结婚,但是在她听到他演讲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这可能就是爱情。他能够理解她的诗,她比他无聊的妻子更适合他。
电影并没有按照“诗人不伦”的套路走下去,这份单相思只是狄金森给自己编织的梦。沃兹沃斯与夫人在不久之后去了旧金山,没有告诉狄金森。从妹妹那里得知消息后,她崩溃了。回到现实,狄金森不是简·爱,沃兹沃斯也不是罗彻斯特。
狄金森躲在妹妹怀里哭出了声,伴着旁白冷静的自白:“我们滋生的爱情就像其他事物,被牢牢锁在抽屉里,直到古董展览时才出现,就像祖先们佩戴的珠宝一样。”
从观众角度来看,她的这份感情是一厢情愿地陷入美好,而现实戳破了华丽的外表,黑暗与苦涩源源不断往外跑。这份所谓爱情的价值就像是时间的古董一样,它带给狄金森的蜕变只能在未来清晰明了。她可能对爱情失望了,所以剩下的日子又把写诗当作生活中的唯一,不再将希望寄托在“人心”与“感情”这种自己把握不了的事上。
很微妙的一点是,在此之前,狄金森就算再悲伤或委屈也只会默默啜泣,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情感故作坚强,而沃兹沃斯的离开导致的崩溃大哭是电影的转折,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在此之后,狄金森周围的人与她渐行渐远,合情合理却令人惆怅。孤独似乎让人的感情更加敏感,与世界为敌的感觉也越来越强。
逆行
至此为止,电影展现狄金森“热情”的方式就像是蓄力的火山一样,一开始只是小火星,而逐渐达到爆发点后,隐秘流动的感情终于被赋予了力量,一步步颠覆之前的传统女性形象。
尽管布范通透聪慧,与狄金森三观契合,也没有成为狄金森不婚人生的另一个翻版。在布范选择步入婚姻殿堂后,她们也断了联络。人生轨迹已经不同,狄金森隐居的屋子也不再热闹。除了暗恋尘封心中、挚友分道扬镳,人到中年的狄金森还要面对父母的离世。繁花凋零,狄金森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寂寥。
也许是接二连三的离别带给狄金森的精神刺激太大,她怪异的性格倾向也愈发明显。父亲离世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在家人服丧期间,只有狄金森一人穿了一身白衣。
面对来到家中见她的人,用尖酸刻薄的言语赶走客人是她的待客之道,她不愿意再与外人交流,她只想沉溺于文学创作中麻痹自己。
有时,我们不也会和她一样吗?倾注了太多情感于别人身上没有得到回应,没有结果,才明白在自己的世界里狂欢也很好。在外人看来,一个人的世界是黑暗,而对于自己来说,缩在一个壳子里,黑暗就是阳光。
几十年的消极情绪宛如一颗炸弹埋在狄金森的身体里,她患上了当时无法治愈的布赖特氏病。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在诗歌中表达自己向往死亡的原因,活着是对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死亡是自由与解脱。
除了身体的病痛不受控制之外,与家人的“三观不合”也让她不愿再走出自己的世界,似乎愈加坚信外面的世界不会有人理解自己。
经历父亲和母亲相继离世后,狄金森深爱的家人就只剩妹妹和哥哥了。虽然妹妹一直陪在身边安慰她,但是狄金森和哥哥奥斯汀之间出现了裂缝,她撞破了他婚后出轨的情事,并和哥哥大吵一架。狄金森对于奥斯汀在婚姻中的双重标准十分气愤,他觉得自己出轨没错,但如果妻子和别的男人暧昧就是不可原谅。
狄金森和哥哥吵架的情节似曾相识,把观众拉回了多年前她和师长父亲“顶嘴”的场面。时间让皱纹爬上了她的脸,让她的性格变得孤僻极端,但是狄金森根本没有变。她还是和原来一样叛逆地愤怒于不公,不屈服于权威与性别决定的话语权。换句话说,她对掌控自我灵魂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
狄金森与哥哥有关婚姻问题的争吵也是这部电影最后的高潮,就像是她最后一次用力发声一样。狄金森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生命逐渐耗尽,电影的节奏也逐渐放缓,伴随她的诗,以死亡为终点落下帷幕。
狄金森会遗憾于隐居生活吗?我想,在家人、友人和爱情失去了她所迷恋的光芒时,完全沉迷于象征孤独的黑暗带给了她独处的反思和更多的创作灵感。她对世界与人性怀疑时,诗给了她答案,安慰自己世界没有现实那么扭曲。如果她不曾见过太阳,本可以忍受黑暗,但自己也成为了黑暗中的太阳,支撑自己踽踽独行。
有人说,用情至深即是孤独。对于狄金森来说,此“情”为对周围人的真情,对待诗歌创作的激情,以及对守护自我灵魂的深情。当真情不再,她回归了“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生活,但激情与深情在此刻反倒愈加浓烈。孤独为此情的升华是宁静与热情共存在狄金森身上不违和的原因。
或许我们有时会产生和狄金森一样厌世、社恐的想法,会自卑自己与周围世界的格格不入,只愿待在自己的孤岛上享受静谧时光。面对这样的现代人困扰,这部《宁静的热情》以19世纪的狄金森为例证明了“消极派”的成功。
与世隔绝造就的传奇诗人虽是个例,但整部电影剖开了艾米莉·狄金森的内心世界,为孤独之美正了名。选择孤独不代表冷漠,静下心后的自由思考不会冷却内心的热情,这反而会让远离浮躁的我们对生活的感知更加敏锐。独处就像放大镜一样,会让我们发现从未留意的细节,或是今天的云,或是待放的花,或是灵感带来的顿悟,它们都赋予了此刻限定的意义。孤独之胜利,就如诗歌对狄金森,于万物对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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