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快马加鞭赶到上林苑的时候,秋狩到了尾期,已经是载歌载舞的欢宴。
顾不得失礼,传话的侍卫跌跌撞撞闯上宴席,惊着舞姬阵阵惊呼。
“大胆!”小喜子的声音最先尖细地响起,只不过原本训斥的话因为看清侍卫身上衣着而截然而止。
那是依令看守长门宫的金吾卫,而今如此惊慌,必是长门宫的那位主子出了事。
刘彻抬眼,淡淡扫了一遍,苑中突然一片寂静,好似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
“何事?”
“回陛下,昨日刺客闯入长门宫刺杀陈翁主,我等中了刺客声东击西之令,让小殿下被夺。”
话音刚落,只听得“碰”的一声,一个酒杯便砸到了那侍卫的额头上,除却馆陶大长公主,无人敢抬头。
下首坐着的陈须心中却是捏了把冷汗,刘彻此番这般不咸不淡的反应,让他隐约不安。
虽说知道养在阿娇身边的那个小殿下并非亲子,但毫无疑问,长门宫受袭,本就是声东击西之事,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暗自养在长乐宫中的阿娇亲子。
如若行动成功,那么这时真正的小殿下失踪的消息应该也会一同传回。
或者,公子羽那边的计划是夺得阿娇身边的孩子,再将两个孩子偷偷换过来,然而这样太过冒险……
陈须不由地蹙了蹙眉头,抬头触到刘彻凌厉的眸子,随即马上低头,却是一阵心惊。
依着刘彻这些年来的行事作风,阿娇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
只怕,那长乐宫的孩子,也只是个幌子。
刘彻瞥了眼垂首的陈须,又似笑非笑迎上了大长公主的打量。
果然,不出善悟所料,除却陈家和公子羽,阿娇的身后还有一支,隐藏了的势力。
陈须所想并无差,长乐宫中并无婴童,他就是用想用长乐宫中的孩啼,引阿娇出阿娇最后的退路。
大长公主瞧着面无表情的刘彻,心中却是悲凉起。
刘家男人最靠不住的,就是他们的爱情。
枉她天真的以为有了孩子,阿娇便有了未来,总归阿娇比她要看得清。
刘彻没有再开口,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在座每一个人,大长公主眼中的悲凉,陈须压抑的颤抖,卫青手上的青筋,以及卫子夫嘴角隐隐的弧度……
只是那双和阿娇极其相似的丹凤眸底里的光芒如同被千年玄冰覆盖。
“姑母,你可瞧见了阿娇的能干和肆意妄为了?”
那么一瞬间,烈烈骄阳下,大长公主却觉得彻骨的寒。
她忍了又忍,终还是没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小喜子站在刘彻身侧,弯着腰想看清刘彻脸上的表情,那张脸却被烈日下的阴影掩得严严实实,只有那眸子里的寒光,让人不战而栗。
他的阿娇,竟是如此能干。即便不是皇后,即便没有陈家,她却依旧能够挺直了那高傲的脊梁,从未低头。
因着长门宫皇子遇袭,秋狩不得不终止,然而陛下却好似对被歹人抢了去的小殿下并不在意。
百官虽对此颇为不解,但是刘彻这些年来行事越发凌厉,他们倒也不敢妄言。
回了宣室,刘彻听着金吾卫将事情经过转述之后,眼角冷意更甚。
抢了明面上的孩子,再换了藏在长乐宫的孩子,如此大胆,如此心计,他还是小瞧了阿娇。
晚间,只带着小喜子一个人,刘彻去了趟长门宫。
屋内的烛光透过敞开的大门迎出来,拉长了阿娇投在地上的影子。站在门槛处,刘彻却是定了身,未再前行。
阿娇单手托腮,手上把玩着一只金簪。
烛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估计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淋淋地耷拉在脸上,脸色有些苍白,明明听到了宫人的问安声,却是未曾转头朝门看上一眼。
招手唤来巧慧,那支被红线缠上补好的金簪再次断成了两截。
瞧着巧慧双手奉上那支断了的金簪,再看向那根本不回头的娇小身躯,原本该震怒的刘彻却突然弯了弯眼角,眸子里破碎的光亮迅速汇集,竟比平时更加耀眼。
接过断簪,他转身便离开。
这一日,刘彻独自一人宿在了椒房殿,把玩着断簪,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他向来聪慧的阿娇,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时势。
小喜子的心里直打鼓,陛下如今龙威逆鳞难测,倒也不是不讲情由之人,可一旦遇上那位主子的事,就又另当别论了。
最后小喜子之间陛下将断簪随意放置在多宝阁上,声音低笑中透着股冷意,“你想效仿那薄氏,便好好在长门宫静静吧。”
一旁随侍的小喜子眉毛跳得益发快,背上已被汗珠浸湿。
此时他倒是能猜出陛下的所思所料:莫不是拿捏着娘娘的一颗慈母心罢了。
只要一日陛下不让娘娘见到小殿下,娘娘便一日不会离宫。
眼睁睁看着陛下和娘娘走到今日,小喜子心底长长叹了口气,也没法再论是非了。
这两个人,只要谁稍微退上那么一步,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小喜子着实是不懂为何陛下执意要废后,亦是不懂为何废后了之后对长门宫的监控更胜以往,他虽是个阉人,却是知道,爱情,万不该是这般模样。
也就是在这一日,薄家药庐那声名在外却总是游山戏水的女神医归了京,给堂邑候府递了帖子,想给久病堂邑侯再诊一次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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