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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敲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爸妈那满是皱纹的脸绽放成了朵朵灿烂的秋菊。

“你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好让你妈早点儿给你准备晚饭。”爸爸说着，有些忸怩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我就是怕你们麻烦，所以才没有提前通知你们。”以我的经验，他们倘若知道我今天回来，早在一天之前就要开始忙碌了。在他们眼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一个永远也不长不大的孩子。

“这会儿还早，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吃好了。我做的饭，孩子都吃了二十年了，早就该吃腻了。”母亲尴尬地笑着，我看见她的头上又多了几根银丝。

“妈，我这次抽空回来，就是想再尝尝你做的饭呢。”我笑着，看到母亲一脸惊愕。

“小时候，你总说我做的饭不好吃，为此你跟我闹了不少脾气呢。”母亲支吾着：“当时你还说，等到了大学，你要吃遍外面的山珍海味，再也不要尝我做的饭了。”

我没想到，曾经的无知言语，竟会在母亲的脑海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我满面羞愧道：“妈，吃过了那么多饭，我才知道，你做的饭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那我这就去做，你待会儿可要多吃点儿。”母亲先是一愣，而后手忙脚乱地就去厨房准备，在她转头的那一瞬，我看见了她眼角的泪花。

母亲做的是她最擅长的臊子面，那一汤一料，和童年时的一模一样。

我望着桌上的饭出了神。

“怎么了？不好吃吗？是不是……？”母亲局促不安，忙着问我是盐不够，还是醋放多了。

“都不是，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挑起面，泪水早已落进了汤里。

母亲笑着，像个受到夸赞的小学生。

02

自初中住校起，我便很少有机会再吃到母亲做的饭。起初，我还为此而狂喜了一阵。

母亲做的饭的确不算好吃，至少在当时看来是这样。外婆早逝，母亲做饭的手艺全靠自己琢磨，那个年代，只要有吃的，已经算是万幸，谁还会去在意饭的口味呢？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只是自给自足而已，菜的种类本来就少，佐料也是可有可无，吃上几顿，也就腻烦了。偶尔到邻居或者亲戚家吃上一顿，便觉得口味大不相同，回来就埋怨母亲太不会做饭。母亲在当时为使饭菜合乎我的口味，可算想尽了办法，只怪我当时太过挑剔。

记得有一次，二叔家里做羊肉泡馍。当时我正在二叔家同堂哥一起玩儿，二叔便留我在他家吃饭。

回到家后，我兴冲冲地向母亲说：“妈，二叔家今天做羊肉泡馍啦，我们什么时候也做一次啊？”

“好好好，只要你喜欢吃，我过两天就给你做。”母亲向来对我的要求都尽力满足。

两天后，母亲果然做了羊肉泡馍。

“哎呀，这个味道怎么这么奇怪？”我对母亲所做的羊肉泡馍表示不满。

“这是妈妈第一次做，你就将就点儿，下次一定给你做的和店里卖的一样好吃。”母亲不自然地笑着。

“唉，妈，你怎么不吃啊？”我看到母亲只是看着我吃，连眼里都充满着微笑。

“妈从小就讨厌羊肉的膻味，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母亲说着，做出受不了羊肉气味的神态。

长大后才明白，天底下所有母亲口中的不爱吃，都是这世上最美的谎言。

03

初三那年冬天，我发高烧持续不退。虽然老师和同学极尽关切，可我当时心中所想的，只有母亲的鸡汤。

小时候，每当我生病卧床时，母亲总会为我熬上一碗鸡汤。

“告诉你平时要好好吃饭，你就是不听。现在该知道，是吃药舒服，还是吃饭舒服了吧。”母亲充满爱意的责备，和那碗用浓浓母爱熬成的鸡汤，在我日后每一个生病的日子里，都会萦绕脑海，伴我度过那漫漫长夜。

我没有告诉过母亲，我会在生病时想起她的鸡汤。我知道，她若得知，定会不远千里地赶过来，不管我在何方。

04

上了大学之后，离家乡真是万里之遥，每当吃饭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母亲时常说的那句话：“就算不好吃，也要多吃点儿。”但你可知，你做的饭对我来说只是不好吃，可这里的饭，简直不能称其为饭了。

去年冬天，食堂一层的西北风味新增了羊肉泡馍，我当时真是欣喜若狂。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品尝着这久违的味道。

泪水落入这滚烫的羊汤里，我又想起母亲那充满膻味，馍扔进汤里就成了一团浆糊的羊肉泡馍。吃着这号称“西安正宗”的羊肉泡馍，我忽然觉得，母亲所做的那已辨不出形状的泡馍，才是真正的正宗。

05

第二天，母亲忙着去买菜，问我中午想要吃什么。

“一碗面就好了。”我笑着看着母亲。

“那做什么面呢？”

“小时候你最常做的那一种。”

“好，好。”母亲笑着，系上了围裙，那神态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走遍了千山万水，尝遍了世间百态，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母亲所做的粗茶淡饭，才是这世间最难以忘怀的美味。

忽然想起歌曲《妈妈做的饭》里的一句台词：

妈妈做的饭我曾经不以为然

却成了多年后最奢侈的味道

那些飘着香味和笑声的傍晚

是我一生中都挥之不去的

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