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躺下来。
身体不再是跟现实洄游溯河的鱼。
闭合眼。
寡淡的空气渐渐能嗅出凤凰花的香气。
放慢呼吸。
静谧的卧室能听到海边遮阳布飒飒的声响。
再慢一点,彼时彼刻想把时间放慢成不再以跳帧的形式,我想它是钟乳石上的水滴。
一滴一滴,一小时能被拉长成淡雅的中世纪,这缓慢的氛围里,心跳才显得真实。
(2)
类似的心跳感小时候尤为明显,那回喜欢拍照,这“喜欢”非自发性,仅怜惜它的“稀少”。用的是胶片相机,家里没有,每次只能跟亲戚一块到外才有机会接触。
七八岁的年纪,大人不会轻易让我触碰,但凡触碰都尤为谨慎,因为“咔嚓”的一声,意味用掉一截,胶卷不便宜也不可逆转。
每次只拍人,回看当年的相片,确实没一张纯景色,纯景色不能表达旅行者“到此一游”的心态,所以画面总是一群熟悉的面孔跟陌生的面孔挤在一块,真实感很强——不经涂抹、没滤镜渲染,彼此不刻意选角度,不刻意展示,不刻意制造“感觉”。
每次都需要冲洗,“好看”与“不好看”不能及时反馈,流程很慢,慢得大家不会重复,一个景色不会多拍,恰恰因为“慢”,成片后“好看”与“不好看”早不在意,都乐着细赏它的朴实、不灵动以及不刻意为之的成分。
可能曾拍过太多人,近些年早不想拍人,我是想过一个景象,置身于料峭寂寥的冰川,寒气扩展成黏稠的雾霭,连同时间一并凝固,很想用相机定格笔直的边线跟钻蓝的天空,喜欢空洞、虚无、没有杂质的意境,像一切能文艺成能直冲心灵的赞叹。
后来认为过于文艺便显得不太真实,所以最近我想拍那头慢飞的鸟,有几次跑步我都遇上它,乳白的毛色划过雾霾,越过大桥,底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流,河流被污染了,呈墨绿。很想拍下这幕,因为城市发展得很快,大楼一天比一天高,一代人比一代人聪明,唯独它仍保留最初笨拙的形态,然后在我眼里渐成一个毛边的轮廓。
不散。
(3)
又打碎了一枚蛋。
每次我去奶奶家拿鸡蛋,奶奶叮嘱道,“千万别打碎。”
“放心。”
我每次都信誓旦旦,用保鲜袋装上十枚,很潇洒。
回到家又潇洒地放到冰箱——完整无缺,可翌日放到锅里煮时,黏糊糊的蛋白遇热后迅速成了奶色,然后从“伤口”的位置聚拢,小瘤般突兀。
曾经觉得无所谓,反正能吃,煮多了,每枚都长出小瘤,几次下来,烦心了。
后来到奶奶家拿蛋开始轻手轻脚,不敢拿太多,每次五枚,我连放在锅里都屏住呼吸,悉心对待,心想不会再裂。结果仍是。
我开始想是否在奶奶的家里已经裂了?
又开始拿鸡蛋时检测有些小裂口,没有,都很完整。只是放到锅里依旧漏浆。
问题在哪?
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是否家里的锅不是不粘锅,所以会把蛋壳粘裂?”
“水的金属含量太高,沸腾的时候金属离子是否容易刺裂蛋壳的气孔。”
“是否我的手所碰过的鸡蛋都被诅咒,然后统统坏掉?”
没有合理的答案,直到有一次我留意母亲煮蛋。
同样的蛋、同样的水、同样的锅,不同的是她选择用温火煮沸,熄火后泡二十分钟。
我每次则是都先把火调到最大,水沸腾后再把蛋放进,盖锅。
十分钟。
“儿子,煮蛋急不来。”
(4)
人很容易会非黑即白来扭曲本意——
急不来意味不要太急,不要太急意味要慢点,慢则是慢悠悠——起床很慢,做事很慢,撒尿也很慢,慢渐成了懒,懒得写稿,懒得看书,懒得交流。
闹钟设定了很多个,但每次醒来都按照最后一个,不像以往,以往的闹钟都很笨拙、不智能,却从不赖床。
于是执念很快成了悖论,该快还是该慢?哪些地方该慢,哪些地方慢得不对。
我想弄清楚,我甚至把自己当作一个机械人来活,我尝试列举一些慢得不对的地方——
“做事不能慢”
“洗澡不能慢”
“吃饭不能慢”
很琐碎,似乎列举后更加混乱了,人变得死板。
有这么一个没有风的下午,脱下眼镜,景色模糊成蒙太奇的镜头。
看着空白的墙,我想了很多往事,我想对慢有个合理的解释,想着想着,莫名其妙想到以前一部电视剧《少年张三丰》,我想到张卫健扮演的张三丰,他说,“太极拳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弱胜强。”
我想“慢”是否不该是种行为,“慢”是竖心旁,古人造字都很有意思,以心为主,所以慢该是种感受,慢是一种安然,慢兴奋的时候放慢兴奋感,慢是悲伤的时候不一昧扎深。
我时常会偶尔来个灵感然后写一个通宵,偶尔一个灵感做图做两天,然后懒洋洋几天。
慢该是在没灵感的时候仍匍匐前行,慢是踏实地前行,非一路狂奔,慢该像一场龟兔赛跑。这道理小时候就知道,长大后,还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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