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4）
二喜嫂和儿子都淹死了。
不知道老天爷长眼还是不长眼，反正这种事情还是发生了。按时间推断好像正是二喜子浑身不舒服，站不起来的日子里，如果不是让消毒人员给弄醒了，没准儿他也过去了。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疫情泛滥期间，村子里并不像城里渲染的那么严重。乡亲们只是在公路上设了两道卡子口，周围的四邻乡村也都是这样做的，据说还可以偷偷地收上几个过路费使唤一下，毕竟是不做白不做。傻子过年看隔壁，既然有上级指示的会议精神，大家伙也就敲锣打鼓的干上了。过往的货车司机都不满的说：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可是谁也没有办法制止住这种行为，因为这好像是一场有领导有组织的群众运动。
“法不责众！”
乡下人不懂别的道理，这点知识还是有的。其实这也不用什么知识和道理，就是一个胆量问题。乱世出英雄嘛，乡里镇上、各村的好吃懒做的家伙们，都自发地行动起来了。借着是一种合理的群众运动，这帮家伙就可以无恶不作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个百年不遇的好机会，去了上世纪令人胆寒的十年动乱，这种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平时变得低三下四，不敢耀武扬威的坏小子们都带起的红袖标，地痞无赖也变得精神多了。他们又拿出了当年造反派的劲头，反正有乡镇领导和村干部在后面撑腰，现在世界上谁怕谁呀……？
不就是要分钱吗？
哈哈哈，机会难得呀！
不过没过多久村与村之间也不来往了，大家都互相戒备着。各种谣言也是不断地传来传去，某某村又死了一个，某乡某村进城务工的人员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电匣子里也没有什么重大的新闻，既使是有也没有人儿去听了。现在大家伙儿人手一个手机，上面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新闻到处都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着的。为了赚取各种各样流量费，许多平台上著名的传播者，也同时都是谣言的制造者。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越乱他们就越有钱赚，为了多多赚钱，现在有些人们已经可以不要良心了。
“妈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大家伙骂归骂，鄙视归鄙视。无论看见什么链接，都忍不住要点一下。尤其是那些血淋淋的标题，再带上点儿半裸不裸的女人的画面就更加吸引人了。
二喜嫂开始后悔没给男人买个手机了。和自己男人经常联系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自己的男人也在三个月前就断绝了和家里亲人的所有联系。
她想去城里找自己的男人。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通行了，村子与村子之间还可以通融，离开个十里八村的就不好使了。如今已经没有一条道路可以让你任意通行了，二喜嫂似乎变得焦虑起来，她变得每天都无精打采的。儿子的学校也放假了，儿子是一个细心的好孩子，她为了缓解母亲的焦虑情绪，偷偷地去村旁的小河里打鱼，这条小河他非常熟悉。这里既有他童年的回忆也是他少年时期的澡堂子，河水并不算太深几近溪流，很多地方都没有没过膝盖。河里的鱼儿虽然没有青蛙多，但是只要你有耐心捕捞，一天照样可以弄上一小盆。男孩子喜欢母亲炸的小河鱼儿，每次吃这道菜的时候，家里都充满了欢笑。男孩子特别想让母亲笑起来，因为母亲一直就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他觉得母亲笑起来美极了。
他盼望着母亲能够再一次地笑起来。
但是男孩子毕竟是离家太久了。
他不知道这条河滩上的沙子已经成了大家的抢手货。由于受到各个建筑公司的委托，附近的能人们全都承包在这里开沙场，一条原本平整的小河已经被他们挖得千疮百孔了。只是有河水掩盖着河滩的伤痕，水面显得还是很平静。附近的各个村子里已经禁止通行了，没有拉沙子的外地车辆往来，大家都受到新冠病毒感染的威胁，沙场也停工了。二喜子的儿子并不了解这些情况，他兴冲冲地来到了他熟悉的小河旁，挽起了裤腿他乐呵呵就下水了。河水还是有些忒凉，他一边呲着牙，一边趟着水。他隐约听见老远的地方有人提醒他：
“喂～危险啊！”他望着那人笑了笑。
“这个傻瓜，一定以为我是外人。”
可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男孩一下就滑进了深坑里。二喜子对儿子管教的非常严格，从来也不允许他去学习游泳。再说这条小河也太浅，孩子们都没有机会练习游泳......男孩子只是挣扎了几下就没影了。
等远处的人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全村能出来的人都出来了。
他们使用各种工具终于把孩子打捞了上来，孩子被抬到了家里的炕头上。就那么软绵绵的躺着，也没有一点点儿的气息。
二喜嫂不让别人碰她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河里又发现了二喜嫂的尸体。老太太说女儿去给自己的外孙叫魂去了，灵魂不回来这孩子就没救了......
老太太，她也疯了。
（15）
二喜子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只是在那两天里有点闹心，可能是心灵相通吧，他躺在桥洞里两天没有起身。给这座城市消毒的人，把他的桥洞上下喷撒了大量杀菌消毒的药物，二喜子的行头也全部都湿透了。
不得已他这才爬了起来。
城市志愿者发现了他，她们热情地为他带来了一床新的被褥。其中有一位女人是东北杀猪菜的常客，她不但认识二喜子本人，并且是他的铁粉。这个女人跟别人不一样，她一直是替二喜子在喊冤叫屈的。
“新冠病毒到底跟这家东北杀猪菜有什么关系？”她气愤地说。
一听二喜子说，他已经无家可归了。女人就更加气愤了。
“你还是去医院打工吧，那里缺少打扫病栋卫生的人。”
“虽然说有一定被感染的危险性，但是他们的防护工作做得也比较到家。”
“工资待遇一个月是一万多块。”
“并且包吃包住，我觉得比你在外面混世界要好得多。”
你这样流落街头，到处去捡垃圾，被感染的几率会更高。”
二喜子思来想去，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他还是有点紧张，但是最后仍然是乐呵呵地跟着志愿者的女人，去了容留新冠感染者的临时专门病栋。
在这里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惊讶地看到了一批批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们，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身影，这使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感动。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跟老板娘居然团聚了。
二喜子都有点儿相信老天爷了。
他老人家为我关上了一道门，竟然又为我开出了一扇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二喜子本来就未平复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他突然觉得病毒真的是不可怕了！
他在看见老板娘的那一时刻，几乎都想高呼万岁了。
“新冠病毒万岁。”
他自己在心里偷偷的喊。如果没有新冠病毒感染的威胁，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这个女人了。
他已经忘记了所有被欺骗的日子。
脑海里只残存了两个人肌肤之亲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太需要这个女人了！
哪怕每天只是看上她一眼。
病房中久治不愈的患者压抑的哭声，再也不是鬼哭狼嚎了。就连救护车死气白咧的嘶鸣也变得像交响曲一样。
二喜子满脸都充满了阳光。
病人们都说他是白衣天使，是他给病房里带来了光明。
一个月合同期满以后，医院又同他续了一个月，并且工资又增加了两成。二喜子就兴奋地在心里想：
“这帮大傻冒！你就是不给我工资，我都不想走啦。”
不过他把自己的兴奋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里。因为是老板夫妇同时被感染上了新冠病毒，老板娘已经被推进重症病房了。
他们现在仍然是生死未卜！
到底能不能看见明天升起的太阳，这事儿就连医生护士都不敢肯定......
二喜子意外的非常乐观。
他把所有的人间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他有些相信上帝了。现在事态的发展似乎是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即使是跟随这个女人去死，他觉得自己也会毫不犹豫。
死亡变得一点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见不到这个女人的孤独，和自己会在孤独中死去。
现在不会了。他欣慰的想。
（未完待续）
老顽童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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