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严峻的,那严峻不是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上刀山下火海不严峻,严峻的是那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常琐事。我在刘震云的小说里读到这句话时,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倾了一下,我在想当大部分的写作者在对所描绘的平庸无奈的现实生存状况逐渐丧失了判断能力,所要改变现实的理想因素都被消解,最后存留的潜在态度无非就是迁就,认同这种急需改变的状态。而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对于读者来说是帮助他们发现自己内心的仪器。但当写作者也开始堕落,我们又该仰仗谁的善意来慰藉这孤独漂泊的心?
库存越来越多,被召唤的体验却原来越少,于是在某个春树暮云的傍晚,一个人的屋檐下,愈发想念那个为李瓶儿而哭的张爱玲。
我们总是仰仗谁的善意我们总是仰仗谁的善意
作者/不周山
坐在较大的公共空间里,总是会感到一种后背发凉的惊悚,甚至常常幻想会有人突然“啪啪啪”在我的后脑勺用铁锤敲三下,是那种不紧不慢地节奏,很均匀。我给一个朋友提起过这件事,他当时在给跑车卸轮胎,手里拿着一个扳子。他说了一句有病,没有停止手里的活,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又有一段时间,家里经常怪事不断。阳台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条裤子,马桶里每天下班回家都会有一坨大便,门锁是好的,监控里没有外人出入。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一天晚上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大学同学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说:听说你感冒喉咙发炎,不如把扁桃体割了。我态度很好地开玩笑回绝,他却态度坚持“割了!”当时气的我头皮发麻,一顿痛骂撂了电话。然后我就给一好友拨通电话,一顿好说,她一直安静。我问了句,你还在吗?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哦,我在。
类似这样的事情总会隔三差五地发生,当我心事重重想要找一个人谈谈时,他出现了,于是我就努力地抓住他,渴望他在我的语言中得到感同身受的体会,哪怕是被虐的快感,我也会得到预期的满足。可是,画风在我张嘴的那一刻就不对了,他没有配合,任凭我乏力地延伸下去。于是我再无半点欲望言说下去,除了一种向下沉落的感觉,便是如死一般的寂寞。
于是,我开始被这种情绪膨胀,我开始觉得我隔离了自己所处的整个阶级,好像我从未来到对的人身边,我甚至不能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善意。似乎冷漠与隔阂已经把我们引到了另一个路径,最终的目的是趋近你我内心的真相。彼此透明,却已感受不到对方身体的温度。我说这是同受性的消失,冷暖只能自知。
我们是否还能够把持对生命苦痛的关爱和疼惜?
我曾为此陷入长久的思索。
如若没有,我也依然相信爱犹在,只是那份体己的良善再难勉强。就好像我们一起开始读一本书,一本我们都深爱的书,可是后来,一个人阅读的速度慢了下来,词语与词语之间的距离近得无比遥远,两个人的思想碰撞也变成了无尽的留白。他还能看得见我,却无法再感受得到我。而我只能站在留白里,站在词语彼此遥远的距离里,望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人。
而这一切绝不是因为良善的心被机械化的社交磨出茧失了本心,而是这世界承受苦痛的人太多,即使是在相同的处境下也遭受着不同的苦痛,多到数不清,赶不尽。这种无助的重复与叠加令人在缺乏希望的某个不经意间对生命失去信仰,对痛苦失去尊重。似乎,在群体性孤独患者的空间里,感同身受并被给予善意已经成为一种殊遇。
于是我们开始接受,接受这似乎不再有布施之心的寓所并以前卫的姿态表现出对这种境遇存在可能性的宽恕,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黑夜,在浩漫的生存背景后面,在深渊最黑暗的所在,有一股力量引领我们进入全新的世界,一个有着特殊布局和角度的世界。这不再是拯救的过程,而是彻悟的过程。今日雨水,终于要久旱逢甘霖了,不用再仰仗谁的善意,我湿了一整片,在你下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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