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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
9月初的早晨，南方一座小城被雨水浇得有些忧郁，却不影响一个中学的喧闹。
初一新生排着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个女生从裤兜里掏出全透明手机，晃动一下，手机自动切换到拍照模式，她与身旁新认识的女孩贴在一起的笑脸映在手机屏幕里，然后她喊了一声：“拍照”。手机瞬间接收到指令，屏幕下方跳出3，2，1提示后，她们的笑脸被永久地定格了下来，接着屏幕又跳回拍照模式，她们调换新的pose和表情，准备再拍一张。
方夕和王经也是其中一员，却自始至终保持沉默。
那一天，王经没去留意任何同学，他压根没这种兴趣。方夕不同，她的眼球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努力用余光将全班同学扫描一遍。
扫描到王经时，她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瘦弱的身体，偏长的瓜子脸，长长高挺的鼻梁，暗沉的肤色，嘴角微微下垂的双唇紧闭着。
这个人显得有点营养不良，方夕想，不过吸引方夕注意的并不是他的营养不良，而是他神情中透出来的沉重感和压迫感，他单眼皮眼睛里透出一种冷，又像一种空。
冷和空的磁场将方夕紧紧吸住，她忍不住想再多看一次这双眼睛。但很快，王经瞪了她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方夕的心猛地一紧，她被猝不及防到来的冷漠锐利之光惊吓到了。她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深深低下头。
方夕和王经的座位被分在了同一个小组，他们每周会有一天放学后一起打扫教室。方夕为此有丝丝微微的窃喜。
开学没多久，班上同学就发现方夕是个很奇葩的女孩，大家都说她是怪胎。
方夕鹅蛋脸，微微上翘的鼻头使她鼻梁偏塌的鼻子也有一种秀气感，麦芽肤色透着健康的光亮，眼窝有些西方异域风的凹陷，偏长的双眼皮眼睛并不算大，却黑得明亮，清澈无比，但当她饱满的嘴唇微微上扬时，眼睛的清澈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邪邪的灵气。
她学习很差，整日头发凌乱，衣着邋遢，神情迟钝，不爱讲话，却常盯着人看。她常一脸怯怯诺诺的表情，看上去很好欺负，也常有同学欺负她，她似乎对被欺负这事无动于衷，但后来大家也发现，一旦哪个同学真的激怒到她，她便犹如刺猬般极具攻击性，不过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不足以影响同学们欺负她的热情。
班上有三个男同学，他们因方夕组成了小团体。方夕曾在他们三个在教室嘲笑自己的时候突然暴怒，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书狠狠砸过他们，被他们记了仇，所以他们总是凑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向方夕复仇，他们热衷于这个游戏。
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美术老师让大家带来了水彩颜料，带大家体验一下水彩画。快下课时，老师就组织大家把调制好的剩余水彩颜料和水倒入带来的一个桶中，三人小团体偷偷把用剩的颜料和水都留了下来。
放学后，同学们纷纷离开校园，只留了五个值日生做卫生，其中包括王经和方夕。原本值日生应该有七人的，但其中两个女生像往常一样，找了个借口，拜托方夕替她们做卫生后，便早早离开了学校。所以方夕每次做卫生，都是做三人份，其他小组成员没有人帮她，王经也从不帮。
方夕每次做值日时都相当认真，她享受把教室一点点打扫干净的小小成就感。对于替同学做卫生这事，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愿不愿意，但她每次都会答应，就如同那两个同学每次都会拜托她一样，大概都只是习惯了。
正当方夕细致地扫地时，三人小团体突然来到她的课桌前，每个人端着一个纸杯，他们同时把兑过水的颜料往方夕课桌上倒，其中一个男生说：“方夕，你都这么脏兮兮的，为什么不让课桌也脏一点呢？”
方夕看到后，一股怒气自身体内部升出，她拿着扫把冲过去，三人小团体反应很快，把手里的纸杯全部丢在方夕桌上后，一溜烟全跑了，边跑边哈哈大笑。
笑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方夕没有追上他们，她来到自己课桌前，看到一片狼藉，自己的书包也被溅上了水彩，她最喜欢的笔记本也被弄脏了。
她一言不发，坐回自己座位，把椅子上的水彩坐在屁股下。
她陷入呆滞。
片刻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把刀片慢慢展开，右手握住刀柄，冲着左上臂划了一道。
血一点点细密地从十多厘米长的伤口中渗出来，方夕观察着慢慢涌出来的鲜血，感受着刚苏醒的疼痛，怪异地微笑着，有一股邪气。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力，她并没有多少感觉，不过从伤口的样子来看，力气应该不算太小。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得挨一刀，也许她在惩罚自己，也许她在让自己保持警觉。
王经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好像他只是在看电影里的一个画面而已。另三个值日生却吓坏了，其中有一个女生直接吓哭了，另两个男生叫起来：“方夕，你是怪物，太可怕了。”这么叫嚷着，三人抓起书包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王经走到方夕跟前，对她说：“附近有一家社区医院，晚上八点才关门，你过去看一下吧。”这是王经和方夕自认识以来，讲得第一句话。
然后王经转身走到值日工具区，弯身从地上拿起一个水盆，又走出教室打了一盆水回来。他把装了小半盆水的盆放在方夕课桌旁边的桌上，又挑了一块稍大的抹布丢入盆中，双手伸入水里揉搓抹布，水盆中发出忧郁的哗啦声，在安静的教室中显得格外清脆。他把布捞出来，水声的幽怨跟着变大，振得空气颤抖。
方夕看着王经做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个匠人在细致地完成一件走心的作品，时光因匠人而慢了下来，她也渐渐平静下来。
王经拧了几下水，他开始擦方夕的课桌。
方夕没有移动位置，她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却不时抬起眼皮，瞄一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生。
桌子擦完，王经又把抹布丢回水盆，用力揉搓几下，五彩缤纷的色彩像浓雾一般从抹布中渗出，在盆中有限的空间里暧昧地与水交融着。
交融之后，五彩缤纷归为一种灰沉沉的颜色，水变脏了。
王经把抹布又从水中捞了出来，又用力拧去水，站直身体，定定地看着方夕。方夕知趣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挪开了两步。
王经弯下腰，仔细擦起还有些方夕余温的椅子。
擦完之后，王经把抹布丢回水盆，端起盆走出教室，方夕又坐回被王经刚擦干净还有些湿湿的椅子。
很快王经又回到教室，把盆放回值日工具区，便继续打扫教室卫生，这次他不仅做了自己负责的区域，而是把方夕和逃跑的三个值日生负责区域的卫生都做了，仔仔细细。
方夕一刻不停地用余光看着王经，他每一个动作在她眼中都缓慢了下来，空气中升起了气泡泡，她仿佛也要跟着气泡泡飘起来。
王经做完所有卫生后，背上书包就直接往教室外走。方夕这时才想起来对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你。”
王经停下脚步，也不回头，身子和脸还是背对着方夕，他只是稍微向右偏了一下脑袋，说了一句：“换了谁都会这么做。出校门右转，走一会就能看到我刚才说的社区医院。”
话音刚落，王经就走出了教室，消失在方夕的视线里。
许久，方夕才缓缓站起身，背起书包，缓缓走出教室。
她屁股上和书包上抽象派的水彩画被落日余晖映出了迷离的微光。这些五彩缤纷跟随方夕的步伐，愉快地跳动起来。
方夕并不是第一次用小刀割伤自己，以她的经验，不需要做什么处理，伤口自己很快会长好，但这次，她走出校门后，乖乖地右转，找到了那家社区医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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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清心，这是小说《忘情所》连载第02篇，感恩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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