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在酱香里的怀念
今夏我偶遇邻居大姐自制西瓜酱,使我惊艳不已。 我猜,古早时期,主人家是种西瓜的,一堆西瓜眼看熟透了又吃不完卖不掉,可惜了的!准备炒酱,酱又太咸,主人灵机一动把一堆瓜瓤倒在酱里混合了炒,最后酱不光清甜还有漂亮的红颜色……美味无比的西瓜酱就此问世!这都是我胡乱猜的。
幼年我没有吃过西瓜酱,可是我吃过父亲亲手做的炒黄酱。
三十多年前,我父亲多大?50岁左右,还在主持工程,每次因为工程路过姐姐上大学的城市前,家里就忙起来了。父亲下班回家的路上割回一块肥瘦相间的带皮猪肉,又差遣我去小卖部买回一袋黄酱,母亲从高高的存储柜上抱下乌黑的罐子,抓把花生米和干黄豆放在开水里泡着,还有干蘑菇和木耳也抓一点泡着,然后她去生着了大灶上的炭火,火在旺旺地燃着,水在嘶嘶地开……那是八十年代末吧,粮票还在流通,母亲打开衣柜数粮票和钱给父亲,交代他给姐姐一起捎去。父亲仔细地切肉丁剁姜沫,又喊我去剥葱和蒜……母亲焯好了花生黄豆蘑菇木耳捞出来控净水,父亲先倒胡麻油呛锅,用有力的大手轮起铲子,把葱姜蒜大料芝麻呛锅军团的家伙们爆得真香,随即是炒肉的鲜香味,接着滋啦,酱将军挥兵而下,黄豆、花生、香菇、木耳全部踊跃列队入场……小火微炖,执勺的我爸紧紧盯着锅,时不时扒拉翻炒,母亲则配合着同时把火压小。这酱里的黄豆和花生虽然都是肉丁的陪衬者,裹在酱中后自身的香味有了升华变得入口难忘,香菇和木耳也切得碎碎的裹在酱里捉迷藏……还有几点鲜红辣椒伏身姣笑;炒好了凉一凉,装大瓶子里,拧紧盖,藏在父亲的提包里,他急急忙忙出发去火车站。
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数种香味已经让我神魂颠倒,可最后一口都没有给我留下,最重要的是他们俩自己也没有尝,他们俩用眼睛和鼻子就可以判断熟不熟,他们俩舍不得吃送给孩子的美味!那个时候在异乡读书的大孩子,也就是我姐是父母最关注又最想念的。
轮到我上大学,太远了,父亲不可能路过这么远的城市,于是我没有得到被家里的香酱滋养的机会,但我等到的父母关爱一点也不比姐姐少。
父亲平常也有给我们炒过酱,但他老是在工地,年底回家又忙过年,炒酱次数极稀有,凡是复杂的烹饪技术都归他专有,母亲是不会侵权的。还记得我当时多么喜欢吃父亲炒的鸡蛋黄酱和肉丁酱,每次炒一大碗全家吃好几天。那些个啃馒头的早晨诗意盎然,我和妹妹都喜欢在酱里找好吃的酱香小宝贝夹在馒头里大块朵颐……父亲的厨艺真的很艺术,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嗜好。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父亲和母亲给她独炒的美味肉酱?她是夹馒头还是夹烧饼吃,或是拌面条?
过去了三十多年,记忆里那瓶酱颜色像宝石一般深邃,酱香里埋藏的奇珍异宝在我记忆中闪闪发光!那充满人间烟火的味道还飘在我鼻子前,我从心底怀想它……我活过少年,活过青年,进入了中年,好像很多事情应该淡漠应该遗忘。
不,当记忆中的酱香又重来的时候,我又回到少年时,勾起我馋虫的酱香味道飘出厨房,钻进我的鼻孔,缭绕我的肠胃……那个素日争吵的平房院子里,那么平静和谐的一刻,父亲戴着围裙在忙炒菜,母亲在忙蒸馒头烙饼,他们怀着对孩子的无限疼爱在忙……在他们悲剧的半生婚姻里,最能无条件一致的,是爱孩子。
今天父亲失智什么都记不得,母亲病弱却仍然对生活对她的残酷不能释怀,我再次与熟悉的酱香味道重逢的时候,满怀的故事,满怀的过往,无限伤感和叹息!
(2017.12.25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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