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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蕾有记忆,它和人的感情牢牢扭结,不可分离。这种记忆十分顽固,你想驱走它改变它,成功概率几近于零。
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烀豆,四月初八至十八下酱,这是东北人做酱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规矩不是人的想当然,是和这个节气的温度有关,也和这个时候的环境条件有关。妈妈和婆婆在世的时候,都是守着这个规矩,每年都做出一缸酱来,分发给他们的孩子们。
当然,二月初二和四月初八不是绝对的时间约束,只是在那段时期就可以。二月初二,阳气逐渐生发,气温一天天走高,正好适合大豆的发酵。而到了四月初八,酱块发酵完成,天又不冷不热,下大酱也是刚刚好。
二月初二左右,把拣净的豆子用清水浸泡一晚,第二天圆圆的豆子全都成了椭圆形,体态丰满,一个豆的体积能胀发两倍。把这样的豆子放到锅里,用猛火烧开,然后马上就要转为小火,让它在锅里浅吟低唱。
即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始终留意,防止瀑锅,豆类东西最易瀑锅。豆锅开到一定时候豆汤已十分粘稠又显油状,豆中的精华逐渐释放,那都是一些有营养的宝贝呀。
这个过程需要十二分的耐心。要等,慢慢地等。因为豆子仅仅是熟了不行,要变得软烂,烂到勺子碰上去它立即消解于无形。豆子就在小火的作用下,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熬煮,熟了软了烂了。停火之后,趁它的热乎劲,把它捣成面状,然后做成大酱块子。
大酱块子要弄得紧实,没有力气的人就把它往案板上摔,摔打摔打,豆面增加了聚合的黏度,做出的酱块就比较光滑。做好的大酱块子摆到盖帘上,放在通风向阳的地方晾干,干到表皮变成深褐色,摸上去有硬皮不粘手,就可以用干净纸包好,选一个隐蔽有通风的角落让它沉睡。
记忆中妈妈做的酱块不太讲究,不圆不方。即便这样的酱块也不影响发酵成酱,只是看上去大小不一,没那么美观。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可以完全不用打扰酱块,就让它慢慢发酵。最后关头打开纸包,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酱块已变得黑乎乎的,丑陋不堪。不看表面看实质,这时它已完成蜕变,向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我怀念妈妈和婆婆,怀念她们做的酱味,就凭着记忆,学着做酱。连做了几年,已有几分神似。每年下酱之前,很郑重地净手,把酱块放在水龙头下仔细地刷洗干净。酱块在太阳底下蒸发掉生水,就可以掰成小块,投进备好的酱坛中。一斤干酱块三两或四两盐,兑好凉白开倒进坛中,天天没事就用酱耙进去捣两下。
大酱在酱坛中发酵也要有一个时间过程,也不能着急。待酱发酵好了,每每打开坛口的纱布,一股浓郁的酱香就会扑鼻而来。纯粹的大豆精华所成,说它是美味毫不过分。
还记得婆婆的酱坛就放在院中一棵山里红树下,边上有一口旧铁锅。晴天就这样放着,雨天就拿旧铁锅盖上。过去农村玩笑,说找媳妇有一个最起码的标准,就是知道下雨天盖酱缸。酱不能沾生水,酱坛口也要用干净的纱布封好,不能进去灰尘和其它异物。
现在乡下大多数农妇不做酱了,全都去小超市里买,各种各样的酱应有尽有,蘑菇的,肉的,辣椒的,等等等等。一个邻居听说我做酱,眼睛瞪得老大,说自己做的酱还能吃?困惑不解。有一次参加同学聚会,一个从医的同学拿了一瓶自己下的大酱,我俩成了知音,坐在那交流起做酱的体会。很多同学在旁边哑然失笑,笑的也是颇有意味: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在那古懂地做酱。可是真开吃了,他们纷纷奔那瓶酱而来,都说这是久违的味道,是纯粹的臭大酱。很多东北人都管自己做的酱叫臭大酱。
我那个同学就说他们,看你们闲得无事可做,为什么不尝试自己动手呢?拿钱就买是方便,可是能买回来我们的记忆,能满足那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吗?我听了,深以为然。
大酱除了摆在餐桌上调整食物的咸淡,它还有多种用途,炖鱼炖肉,炖茄子炖豆角等,稍加一点,都会让菜汤显得黏稠,肉香和豆香的融合,成就了味蕾上的满足。大酱不仅美味,营养价值也值得称道,它富含不会增加胆固醇的植物蛋白,对人的健康十分有益。
我每每吃酱,就想起那些年妈妈和婆婆用大塑料桶给我们带酱的场景。她们走了,就没人再想着我爱吃的那种味道了。现在我有时间,有条件,我把她们的习惯沿袭下来。这不仅仅是为了饮食享受,更是一种纪念。纪念曾经有过的温暖岁月,纪念那些爱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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