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哪写哪的从前故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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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卞说，怎么了，嫌憋屈？憋屈你也去当部长啊！
我说，我才不，每个人当面都对你笑，背后就直摇头。
跟得了绝症似的。
老卞说，真是得了绝症也好。
就能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了。
27
部长给了我们两张化妆舞会的票。
老卞对部长的良心发现表现出极大的诧异，不断揣测他到底得了哪种绝症。
应该是发烧了，我摸了摸老卞的额头。
我想了很久，到底化妆成啥呢？
老卞说，难民。
老卞把外套脱了，只留下破洞的衬衣。
我摇摇头，不好。这属于本色出演。
那么，刁民？
老卞把衬衫的袖子卷了上去，叼上一根牙签。
我们最后把票卖了20。
老卞说，大好的万圣节，这么棒的商机也不能就这样浪费了。不如咱们蹲在门口卖口香糖吧！
口香糖？我问。
老卞挑了挑眉毛，你少给我装不懂。
28
老卞果然没说错。那天晚上我卖了40罐益达。因为有很多妹纸在路上玩“不给糖果就捣蛋”的游戏。我只需要像卖花的小女孩一样迎上去：先生，给这位小姐买罐益达吧！
百发百中。
老卞的“口香糖”一个也没卖出去。
估计大家都选择去无印良品买了。
在此我要告诫老卞以及全国的策划们。
少搞点什么广告植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直到很久之后，云烟才向我们澄清了这件事——无印良品是不卖“口香糖”的。
老卞一拍脑袋，他说当时就觉得蹊跷。
不硬良品卖的套谁敢用啊，谁用谁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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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请老卞吃饭。老卞很紧张的抓住我的胳膊。你疯了？这是我们能来的地方吗！
老卞，有点出息，手挪开！
老卞还在扭捏着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蓝底的霓虹招牌在我们身上泛起一层油绿色的光，上面写着——“外婆家”。
我点了一个酸菜面块，一个酸辣汤。
老卞哭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老板来两碗米饭！
好嘞，两块钱一碗！
不要了！老卞喊道。
吃完饭，老卞有些意犹未尽，他说今天过节，咱哥俩喝两盅吧！我们买了两瓶二锅头，坐在罗森的吧台上，对着橱窗外满街的霓虹，默默不语。
老卞拧开了盖子，酒香四溢。
闻起来和风油精差不多，我有点失望。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老卞说，酒都这样，你还没尝过啤酒，那东西就和花露水差不多。
然后他把我的那瓶也拧开来。
“我听说，喝过酒的才算兄弟。”老卞把酒瓶推过来。说实话，相处两个多月，老卞这人虽然又糙又作，但心眼不坏，挺仗义的。
“我呢，人生追求没你的高尚，就是赚钱，赚很多钱！”老卞的表情很坦然，如同述说着“花生酱配腐乳”“油条就得就着豆浆吃”这种平常的事，这种真实感，让人觉得缺心眼得可爱。
“兄弟，你放心，总有一天咱会昂首挺胸的去舞会，然后堂堂正正的下馆子，干杯！”
干杯！不知道为什么，多年后我仍会无数次的记起这个场景，如同爆米花般在我的脑海里带着灼人的温度不断膨胀：陆离的光芒在窗外越积越多，像阳光里的灰尘沸沸扬扬，也像冬夜里的大雪簌簌萧萧，趁着渐酣的酒劲于我的头顶不断盘旋，悄然融化对不安的未来无边的恐惧，那是我倔强的起点，仍同世界不和解的勇气之源。
哪怕渐行渐远，
即使走出多年。
亦不会因为追逐霓虹，而忘了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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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还是把赚来的钱花光了。
老卞喝醉了，他揽着我的肩膀：空哥，不要觉得你是读书人，但我觉得，纵观历史长河，我觉得吧，还是老子境界最高。
然后他招呼着店员：老板，给我们续个杯。
在断片以前，我只记得老卞一直拉着店员“续杯”。我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回的学校。我似乎喊了一条街“我是要成为写手王的男人”。我没办法细想下去，头疼得就跟挨了驴踢一样。
老卞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醒来的第一个表情如同杨坤在唱歌，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都跟个幽灵似的飘来飘去，不然就像颗受精卵一样到处找地方着床。
从那之后的很久，我甚至连二锅头的味儿都不敢闻，而老卞干脆连窝窝头都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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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冬天到了。
长三角的冬天，冷得很鸡贼，不似那种动辄零下十来度的低温，肉眼可见的冻人；而是用一层湿气裹着，贴着你的皮肤不断持续输出，北风一吹，犹如附骨的噬虫，令人逃无可逃。
这种鬼天气里，什么朋友、什么拥抱、什么用爱发电通通都是假的，只有捂得严严实实，穿成包子才是真实。
老卞惊讶于校园里那些姑娘们的装束，仍是一幅春意盎然，照样短裙长靴丝袜，露出法棍一样吹弹可破的绝对领域来。他捡了个板凳坐在窗口观察了一会儿，擦了擦口水，由衷的发出一句感叹来：
我国少女们的温饱问题，再过五十年也解决不了啊！
32
我没有搭理老卞。
手头的稿子正渐入佳境，对于一个写手而言，“一天之计在于夜，一年之计在于冬”，这大概是很多同行都会认可的事情。
岁末的写作效率高，不是因为天凉比较冷静，而是一整年的碌碌无为所引发的愧疚感。
我已经整整两年没好好写作和读书了。
这么说也不全对，毕竟重难点手册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是看了不少。
在高中的最后一个艺术节里，我集结了整个班里最无所事事的一帮人，排了一出后现代话剧，叫《啥是王后雄》。剧里玩了很多梗，比如外语老师的口头禅“固定搭配”，比如遇题不会先选“C”，比如你可以不认识周杰伦但不能不认识王后雄。
故事的最后，我们找到的“王后雄”是一个马桶盖子。这一个决计不可能过审的桥段在预演时和剧本上都完全没有，全校师生和学校领导在同一片星空下看到了初秀，教导主任那张长满白癜风的脸上难得的一片惨白的纯色。
这件事在我离开了高中之后很多年都仍然被人津津乐道，我的照片更是在学校的宣传栏里整整挂了三年。
“警告！该危险分子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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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往事，算到今年已经是十二年过去了，不知道当年那帮小子过得如何？正当我回忆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短片叫《啥是佩奇》，我在主创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青春那会儿可真好啊！
所以我得好好的写下来。
34
老卞望着已经写成木头人的我没了兴致。他悻悻的倒在课桌上，不一会儿梦口水就流了一地。
我吃不下了，他说。
醉酒之后的日子没想象那么糟。在被罗森讨债的日子里，我们靠克里斯汀活了下来。
对，就是那个每个地铁站下车都能抵达的克里斯汀饼屋，每家克里斯汀饼屋都有一盘试吃的面包，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满大街寻找克里斯汀饼屋。
路上碰到一个外地人，说自己三天没吃饭了，老卞大发善心，把裤兜里的面包块拿出来分给那人。
那人在老卞的胶鞋上啐了一口唾沫，扭头走了。
老卞愣了半晌，感叹道：现在要饭的都是这么有气节的吗？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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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生计不成问题，毕竟有圣诞、元旦、春节、情人节，业务繁忙。
尤其是圣诞和元旦，相隔只有五天。刚理完发的我看到店里又打折了，心里老痒痒，就没忍住剃了个光头。
老卞说应该只剃头顶把边上留一圈，这样就可以去街上卖赎罪券了。
这段时间老卞拓展了业务，找到个固定项目——周末帮隔壁的电玩店发优惠券，就是穿着充气娃娃的那种，于是起码的生活得到了保证，而我的写作事业也初见端倪，校内网的帖子浏览量终于突破了两位数。
生活真是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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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做万圣节海报，为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发现写完的稿子是可以发到网上去的。
07年的互联网文学方兴未艾，没有甄嬛芈月如懿楚乔，没有重生种田穿越修仙，人们还没那么容易审美疲劳，上网的受众群体是以学生和知识分子为主，大家对作品的文学性和美感还有一定的需求，不像如今，怎么无脑怎么好。
而相对纸媒，网络文学又体现出它的公平。用我多年的写作经验来说，在纸媒上稿属于玄学。基本所有的编辑都有两个邮箱，一个是公共投稿用的，一个是和固定作者沟通用的，虽然也有很多常年加班异常敬业的编辑，但在投稿越来越简单、审稿却越来越严格的年代，选看甚至不看公共信箱也早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了。我曾试过同一篇文章匿名一次实名一次，收到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其实这么说不全对，因为投到公共信箱的没有结果。
我在这里把网媒纸媒都黑了一遍，感觉自己前途一片暗淡。
如今想来，那怎么都是一个黄金年代，虽然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靠爱发电——那时没有流量变现，也没有广告分红，对于一个作者最大的嘉奖就是一个赞，但我们依然会很快乐。
这个“我们”里，不包括老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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