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虚无就像一种隐藏的不治之症,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偶尔遇上发作,就用其他事物转移注意力熬过去了。
一旦我们发现自己得病,便会去找哲学家这些医生。可他们说这病没法治,我们只能去接受和适应它。
于是我们也就这么活着了。同时也发现,原本来自外界的沉重束缚,在虚无面前都不算什么了。我们反而会以自由的姿态去拥抱世界,活出生命的色彩。
最悲哀的是那些不敢正视疾病,甚至劝别人不要思考生命意义的人们,他们逃避了这个问题,为了安稳的假象,甘愿把自己困在生活的桎梏之中。然后无可避免地,在深夜的某一刻,突然察觉到自己生命的苍白,伴随着对死亡的恐惧。
2
此世是我们熟悉的家园,而冥界也是被我们遗忘的家园。
独角兽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它不存在于此世。它纯粹是精神领域的生物。
于是我们自愿吃下六颗石榴,将一部分的生命遗留在梦与死的领域,灵魂便能短暂回归那片纯净的雪地。然后我们不可避免地苏醒,坠回乏味的现实。
一些将灵魂认同为整个存在的人们,常怀着强烈的思乡之情。有时他们会主动走进无边的海水里…
死神只是迎接我们回家的引路人罢了。直到我们再度离家出走,或者说重新回到人世。
我们就这样轮回着,在两个家园之间奔波,永远怀着失落。我们是何等不幸,竟同时拥有肉体和灵魂。
3
痛苦难道不比浅薄的欢乐更真实、更有分量、更趋近永恒吗?
当我看向车站拥挤的人群——每个人都急着去往另一个地方,展开新的故事——我看见的常常是飞逝的时光和变幻的场景。
我们总以为自己还能回来,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一次的暂别是否会变成永别。
当我从徒劳忙碌着的生活中抽离,这样清晰锐利的感觉就会回潮,占据我的心灵——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其实一直都在颤泣。
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绝对的虚无赐予我绝对的自由,我不必为了瞬息万变的事物束缚自己。我并不为之感到特别悲伤,相反,我甚至还有点释然。
所以我经常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漫游状态——这个世界是如此不确定,为什么要耗费力气去确定什么呢?
于是,我又把上面那些感受暂时地忘却了。
4
为什么我不能永远睡去?日复一日,被困在同样的生活里。我的一部分灵魂不属于这个清醒的世界,它渴求着回到梦乡,回到那个不被常理束缚的世界。
为什么我还要拖着这副沉重的肉身?醒来之后便忘记一切,回到单调的生活,看着自己缓慢地衰亡麻木…看着星空变幻,而我只能被困在地面。
每一天都是同样的牢狱,无穷无尽…还要以散漫的意识应对人们…假装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同时应对自身的怀疑。
我只是觉得累了。我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可他们有时为什么还要从我手上夺去独处的时光?在我扮演他们期望的角色,耗费了不少力气之后?他们所回避的寂寞,却正是我思考的时候需要的。
为什么我还要眷恋此世?我明知道唯一的出路,可我不忍心伤害其他人…尽管他们正在无意中试图把我拉回他们的世界,让我远离原本的家乡。
也许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成为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如果我能在其中取得平衡的话。假如我没有连一点努力没有做出,就这样逃跑,岂不是太辜负世界的供养?
5
严重怀疑当初神从泥土中塑造我们的时候,用了冥河的水作粘合剂,
然后又对着我们吹了一口气,赋予我们生存的本能,防止沮丧的我们自己倒回尘土。
那么问题来了,神为什么要创造?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觉醒?
然而仁慈的神,在创造我们的时候,也赐予了我们不可避免的死亡。
6
坐在回家的列车上,为了重新投入与过去相似的梦境。
每一次回家,家乡都会变一点点,而我未来回家的机会也在一点点流失。时间之流正在冲淡我和过去生活的联系,而我徒劳地在这急流中寻找记忆的碎片。
所有人都坐在通往未来的动车里。而今天我逆流而上——结果只能是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东西渐渐解体,悼念过去的生活罢了。
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过去的旧疾复发罢了。只不过是一边注视未来,一边梦见过去罢了。
除了回归虚无,世上没有真正的回归。一切都在变…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失散的我们,只是在各自的道路上寻找永恒的家乡罢了。而人间的家乡并不永恒…我们背负着流浪的诅咒,难以找到安歇之处。
也许有一天,当我回到家乡,面对的却是另一座陌生的城市,而我又要怀着既欣喜又失落的复杂心情,重新探索它一遍。
然而,当我远游到另一座城市,我反而会在某个角落、某个招牌里找到家乡的影子——家乡的幻影无处不在。
记忆中的家乡只是一种存在于我们心中的印象。那许许多多不同的家乡之中,总有一些共通的东西,会引起一群人的共鸣。
天堂就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家乡,是游荡的我们终将安歇的地方。
然而它并不存在于物质世界。正如其他所有精神性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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