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是一片统染的朱磦晕出了画布,顺着瓦檐浸透无色的玻璃,暖暖的铺在了婆婆的躺椅上。
老旧藤椅吱吱嘎嘎的摇啊摇,老人呼吸浅浅的,睡容很安详。
1.
张一介被何寅找上门时正在酒吧里蹦迪。
“薇薇安!我爱你!你是我的心脏!!!”
“算命先生都来这种地方?!”何寅挤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直接从人群中锁定了一个丸子头、络腮胡、抖得像摸了电门一样的胖子。
“张一介是吗,跟我走一趟吧。”一看何寅掏出证,张一介当即捂着肚子两腿一软,“同志,你等等啊,我先上个厕所。”
何寅单手将他拎了回来, “不差这一会儿,去我们局里上呗。”
“不行,这快出来了……哎哟您是不知道啊,最近我川菜吃多了,好吃是好吃,就这肠胃受不住啊,您要是不信可以进来瞧瞧。”
何寅一脸嫌弃的在隔间外站着,但没多会就被张一介的几个轰天雷给震了出去,酒吧厕所有门没窗,与外不接通,他索性在门口守着,看张一介耍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男生气喘吁吁的从何寅身侧跑进了厕所,看起来也就是个中学生,“现在的孩子啊。”何寅摇了摇头,随即又不耐烦的冲里面吼了一句。
“好了没呀!”
“好了,何长官。”张一介擦干手,微笑的站在了何寅的对面。
2.
看到张一介后郭春茂竟然乖乖的配合录口供了,“没看出来,神棍还有两下子。”
“怎么说话呢,叫先生。”听到神棍两字,何寅先替张一介急了,路上他可是见识过张一介神通的,“张先生看手相可准了,连我前段时间动过手术都知道,大家快过来让先生看看。”
“真这么神?你没让先生给你算算姻缘啊。”众人打趣道。
“算了也不告诉你!”
根据郭春茂的回忆,最近他经常嗜睡,通常都在喝完酒后,随后在张一介的罗盘指引下治安局从山一样高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一个酒瓶,并检测出了安眠药。
假设郭春茂是被人蓄意陷害的,那两个关键性线索肯定都会有破绽。
治安局开始逐一验证,首先带着郭春茂去现场还原时发现铁门上勾破衣服的位置和郭春茂的身高不符。而且铁门上有处锈迹依郭春茂的身高一定会蹭到,他那件外套上却没有。
另一条就是郭春茂那个时间为什么会恰巧出现在鸿南中心医院,假设像外套刮痕一样是被人刻意设计的,那当天凶手有很大的可能也在现场。
“就是这个人。”张一介指着监控器里的一个护士笃定的说,而郭春茂在一旁疯狂点头。
“你不是说不记得了吗?怎么这回又说是了。”何寅没好气的问郭春茂。
郭春茂当时晕晕乎乎,哪能记得清骗他去病房的是谁,但看到张一介这么一指又瞬间觉得对极了,先生不愧是先生,对我的记忆比我自己还清楚呢。
医院的人进行指认时果然都表示不认识她,可惜那人用护士套装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行走有意避开监控,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他的身高。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一定,在家睡个昏天暗地。”何寅睁着布满通红血丝的两眼,接过李岚手中的盒饭没精打采的扒拉着,他已经对着医院和医院附近的监控看了一天了。
“也不知道于姐那边有没有新进展,这几天都看不到人。”李岚叹了口气。
他们还是没等来于清聆,但却等来了两个大消息。
城中村废井里发现了通缉令上在逃嫌犯的尸体,现场遗留证据再次直指郭春茂。
郭春茂在家中死亡,疑似畏罪自杀。
………………
…………
3.
“小妹妹,我看你两颊红润,印堂却微微发青,家中是不是有长辈染疾啊。”
“嘻嘻,没有啊。”孔婧文甜甜一笑,绕了过去。
“张先生!”
正当焦弥绞尽脑汁给孔婧文看手相时,却被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正在附近排查安眠药来源的李岚。
“先生,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能否赏脸一起进去坐坐?”李岚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厅。
回身发现孔婧文已经溜走了,懊恼的焦弥只好答应了李岚的邀请。
“先生,你看我的面相如何啊。”
“李小姐天庭饱满,耳垂有肉,是有福之人啊。”平时没少和张一介闲扯,竟然也能临场胡诌了。
被夸有福谁会不高兴,李岚果然笑成了一朵太阳花,“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如果没有你,郭春茂是不会配合我们的,我们的案子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哎,您方便说说您是怎么算的吗,这么神。”
看着李岚亮晶晶的眼睛,“张一介”面露难色,拒绝一个美女真不是个好体验。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不为难您了。”李岚爽朗一笑接过侍者手中的咖啡摆在了“张一介”面前。“我猜,先生用的是催眠术吧,通过催眠引导人想起更深层的记忆,甚至能让细节变得更清晰。”
这个人,脑洞不错。
张一介大吃一惊,“你怎么知……”意识到自己过于惊骇后的他随即住口低头啜咖啡。
“先生,郭春茂的事相信您也听说了,我们现在真是举步维艰,如果您还知道什么和案件有关的内情一定告诉我们好吗,拜托了。”
看到李岚真诚的样子,焦弥有些触动,自己确实是比治安局多掌握了两条信息,可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告诉他们,也许正好可以通过李岚,年轻人更容易理解这些荒诞的事吧。
一、孔婧文是猫妖。这个怎么开口?
二、自己通过郭春茂的记忆,听到了疑似凶手的声音。在养殖场命案发生前的某晚,郭春茂应该是喝了有安眠药的酒,所以睡得早,缺乏视觉画面的焦弥听了郭春茂整晚的记忆,听到了有人进房间打开衣柜偷衣服的声音,最幸运的是那个人的手机铃突然响了两声。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焦弥鼓足勇气开了腔。
“啊?要是真有鬼,有史以来死了那么多人地球不就满了,脚下每一寸都鬼挤鬼。”李岚被自己逗乐了。
换一条路吧,“你们肯定也怀疑过郭春茂进医院不是偶然吧,很可能凶手故意训练过狗,就用偷郭春茂的那几件衣服,上面有他的气味。”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有过这个猜想。”李岚点点头。
“对了,我一直奇怪你们是怎么排除孔婧文的,据说她之前也有很大的嫌疑呢。”
“怪不得你缠着她,原来是怀疑她是凶手啊,不过真的不可能是她。”李岚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等我哪天亲眼让你们看一下她的真身,到时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孔婧文,总有一天我会揪出你的猫尾巴。
路灯次第炸开,落地窗隔开了街道上的尘嚣,却将温暖的光晕装进了咖啡厅的静谧里。
“那先生为什么那么确定凶手不是郭春茂呢?因为不相信被催眠的人会说谎?”
因为我把他的记忆看了一万八千遍,他绝对不是那个连环杀手。
“其实仔细想想,替郭春茂洗清嫌疑的这两处证据本身就疑点重重,他完全可以故意留下有破绽的证据,等现场认证的时候再推翻,那安眠药说不定都是他自己加进去的;而且,城中村的废井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尸身上还带有郭春茂的血。”
说完自己的想法后,李岚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一介”,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种事告诉我合适吗,这个李岚该不是怀疑我是凶手,在试探我吧。焦弥瞬间头大。
“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挺晚的了,我要回家了。”
焦弥拍了拍外套准备走,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双方无法信息共享所产生的局面,对方不知道孔婧文是猫妖,仅凭作案时间就把她排除了;自己能看到郭春茂的记忆,才敢肯定他不是连环杀手。
“我确实掌握了一些消息。”想了想,焦弥还是说了出来,他只想让治安局少走弯路,至于他们愿不愿意信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焦弥坐直身子,一字一句的正色道,“杀手去偷郭春茂衣服的那天晚上,手机铃声刚好响了,他的铃声是一段和弦,或许可以作为线索查一下,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好像是这样……”
正在此时,李岚的手机铃声非常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诡异的旋律在寂静空旷的咖啡厅里听起来格外的渗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4.
李岚慵懒的放松身体倒向椅背,半张脸都隐在了黑暗中,她挂掉了不合时宜的电话,对着紧张到呼吸声都不均匀的张一介轻轻一笑,“是这样吗?”
——————
焦弥的耳膜嗡嗡作响,豆大的汗粒一颗颗从脸上滑落。
“不会真是这个吧,那么巧?”看到张一介瞬间变色的脸,李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啊,是我刚从网上下载的,古典音乐榜单上top1,有好多人都在用呢。”
“怪不得,我就说我好像在哪听过这段,可能是电视上吧。”焦弥抬手擦了一把汗。
李岚抬手看了一下表,“确实是挺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捎你一程吧,反正顺路。”
“也没多远,就不麻烦了吧。”
饮完咖啡后两人互相道别朝不同方向走了。
焦弥一路都在跑,心中的警惕丝毫不敢减,但没多久还是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扶着墙边转身对着拐角的阴影说道,“李长官,我都怀疑咱俩是不是回同一个家了,这么顺路吗?”
“顺路?”李岚抿嘴一笑,轻轻的说道,“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还没等“张一介”肥胖的身体回过神来,李岚上前就是一个利落的过肩摔,伴随着一声闷响,焦弥从水泥电线杆上心神不稳的滑坐到了地上。
“啪、啪!”李岚敬佩的拍了拍手,“先生不愧是先生,骨头断了都不吭一声。不过,先生这么能掐会算,可算到自己今天会死在这吗。”
“他不会死在这。”这声音无比的熟悉。
焦弥透过李岚侧身的缝隙,看到了那个在自己心目中像天神一样的人。
“焦队……”
看到焦磊手中那个装有凶器的证物袋,李岚的脸色瞬间灰败了,看着呼啸而至的治安车上下来了许多曾经的同事,各个脸色凝重的望着自己,而这副手铐,宣誓的那一天自己怎么也想象不到它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戴在自己手上。
“张先生,你伤的怎么样,叫辆救护车,送张先生去医院。”
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重归安全的焦弥忍不住的热泪盈眶,下意识的就想抱住焦磊喊一声爸爸,好在理智及时回归了大脑。
“我没事。”焦弥擦完眼泪后晃了晃胳膊,还跳着抖了抖身上的肥肉,“谢谢您了长官,我该回家了。”
“那就好,哎,等一下张先生。”焦爸突然叫住了“张一介” 并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认识焦弥吗?”
“张一介”点点头,“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他是你儿子,放心吧,我不会教坏他的。”
被直接点中心思的焦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自然,而是继续说道,“这我当然不担心,我相信张先生你,更相信我的儿子,刚才就是他将你的定位发给我,说你有危险,我认为你在他心里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说到这,焦爸拍了拍“张一介”的肩膀,“我很惭愧啊,对于我的儿子、我的家人,总是没有时间去陪伴他们,甚至在焦弥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我都不在场,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现在长大了,把自己当成年人,渴望得到成人之间的互相尊重和平等待遇,但毕竟他年纪小,有些方面还是孩子心性,自制力差,希望张先生能帮我监督着他,别让他走上歪路。”
“我了解他,他不会的。”
“我听说前几天他去了夜店,年轻人血气方刚我倒是理解,但他正是念书的关键时刻,我怕他抵挡不住诱惑荒废学业啊。”
焦弥老脸微红,那是他第一次去,肯定是何寅哥哥后来认出了自己,联想到那天张一介也在场,所以爸爸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张一介带自己去的。
“嗯,你放心好了,我会注意以后不会让他再去。”
焦磊听到张一介的承诺后欣慰的点点头。
这场大案终于完结,生活又回归了平静。做完习题的焦弥伸了个懒腰开始搜索美食,准备好好享受周末。
“对了,我今天去看李岚认罪了,只是城中村枯井那个她不承认。”玄陆倒是很关心这件案子。
“那可能真不是她干的吧。”焦弥淡淡的说。
5.——郭小莱——
狭仄的小巷里,虫蝇钉在晦暗的路灯上,郭小莱拎着丁零当啷的酒瓶在路上走着,脸和露在短T外的胳膊上还有许多淤青。
“喵~”一只小花猫伏在灯柱下。
小莱咝了一口气,走过去抚摸小猫,“小花猫,你走丢了吗,你是不是也没有妈妈?”
小花猫舒服的缩了缩脖子,窜到树上跑远了。
“好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你爸爸又打你了吗?”老婆婆用比脸部皮肤明显光滑了许多的手给小莱抹了抹泪痕,“可怜的孩子,不如跟婆婆走吧。”
小莱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爸爸喝多酒的时候确实很凶,但我觉得他心里是爱我的,他清醒时会陪我玩,别的小朋友有的玩具我们买不起,他会亲手给我做,他刚刚还答应我要在院子里搭一个结实的秋千呢,我要赶快回家了,婆婆再见。”
郭小莱很礼貌的冲婆婆,继续脚步轻快的向前方走去,走进那没被路灯覆盖的阴影里,老婆婆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那小小的身躯被黑暗吞噬。
“啪!”
是酒瓶清脆落地的声音。
“酒买回来没有?!”
空荡荡的院落没人应声,只有轮胎绑成的秋千在风里吱吱悠悠的乱荡。
“妈的,小兔崽子!越来越不把老子放眼里了。”郭春茂狠踹了一脚用破旧木板钉成的门,围着庭院打量了一番,冷风吹得他一激灵,骤然回忆起了前几天去治安局认尸的事。
郭春茂只好裹紧了外套,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路一会儿能看见,一会儿看不见,怪不得每次买完酒回来郭小莱鞋上那么多狗屎。郭春茂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人,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人。
那人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碍于郭春茂块头大不敢发作,只好侧过身子让路。
郭春茂冷哼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脑中却突然穿过了一条电光!他在人贩子通缉令上见过这个人!
“你给老子站住!”红了眼的郭春茂一把揪住了那个想要逃跑的人,直接挥上了铁拳。
6.——告别——
焦弥奢望的平静显然是不可能的,一只吐血的小花猫“吧唧”一声糊在了窗上,“焦弥,救我……”
“这天气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猫来了。”玄陆手搭凉棚眺望了一眼窗外的万里晴空,继续低头看画册。
这不会是孔婧文吧?!
焦弥一脸惊悚,打开窗拎起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猫。
“焦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不可以帮我个忙,让我和婆婆告别,就快要来不及了。”小猫咪焦急的咳出了一口血,面对这种情况,焦弥实在不忍拒绝。
“你发善心为什么坑的是我?”虽然不情愿,但玄陆还是在焦弥的一再要求下把小猫咪贴成了人形。
夕阳像是一片统染的朱磦晕出了画布,顺着瓦檐浸透无色的玻璃,暖暖的铺在了婆婆的躺椅上。
老旧藤椅吱吱嘎嘎的摇啊摇,老人呼吸浅浅的,睡容很安详。
“婆婆。”女孩慢慢跪到摇椅边,用脸蛋乖巧的蹭着老人的膝盖,舒服的缩了缩脖子。
老人和蔼的笑着,轻轻的抚摸着她,“小咪,好孩子,你回来了。”
女孩身子骤得一僵,但马上缓和了过来,柔声说道,“婆婆,你忘了,我是婧……”
“我马上,要去见婧文了……”婆婆面带笑容的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直到——
女孩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指,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婆婆……”
焦弥扶起了从家出来的孔婧文,她现在的状态似乎更虚弱了。
“喂,你怎么了?玄陆你快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她没死,只是少了一条命。” 清冷的声音由远飘近,拂过庭前木,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抬手收走了小花猫。
“喂!你做什么!”冲上前的焦弥被莫名震出了十多米远,空气陡然寒冷了许多,隐隐的威压让焦弥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她罪孽深重,我必须带她回去受罚。”话音刚落便不见了踪影。
焦弥额上冒出了汗珠,青天白日之下感到了阵阵眩晕,“玄陆,刚才那个人呢?他把孔婧文劫走了… …”
“他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好像是个提着白猫的道士,他还说孔婧文有什么罪孽?”玄陆皱起了眉头,来人实力太强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焦弥咽了一下口水,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了孔婧文的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