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垂眼帘,将淡金色的碎发撩到耳后,软糯的腔调从朱唇中抖落,像是露珠敲在了牡丹花瓣上,国色天香的一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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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开三度——
焦弥在卧室开着群视频写作业,追剧追得百无聊赖的妈妈偶尔也会打着借本书看看的名义坐在画面之外安静的偷看,等视频一关妈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哇,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是谁?我当初就想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人家都说怀孕时候多看看漂亮女孩照片就能生个一样漂亮的女宝宝,我买了一大堆美萌美萌的海报画集,对着看了十个月,结果还是生了你这个臭小子,可惜了我早就买好的小裙子……”
妈妈,这就是小时候你给我穿女装的原因?→_→你看的海报该不会是……女装大佬吧。
“右上角那个戴眼镜的小帅哥是谁啊,哦哦,就是那个懒得爬楼梯多走路就转到你们班的全级第一是吧,这小孩儿真是有个性啊,每天回家还给你们讲题,都成半个老师了,这孩子真不错,越看越喜欢,哪天把他叫来吃个饭吧,还能天天白听人家讲课啊怎么也得交个学费吧……”
“妈妈,把书还我吧。”
“……”
又在午夜醒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段沅的电话。
“焦弥!我妈这有点不太正常,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你快过来,那个脏东西可能真的来了!”段沅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呼喊着,可以听出来那边声音嘈杂已经乱作一团了。
放下电话后焦弥赶忙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坐上车,没多久就到了段沅家。此时他家里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一个道士在做法,也不知道大半夜从哪找来的,身着古装的道士满头大汗的在欧式风格建筑间拿着桃木剑舞来舞去,那画面真是违和极了。
焦弥一出现段沅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将他拉过去,他眼睛通红布满血丝,一边疾走一边说道:“你给的那个符我妈都带在身上了,为什么还这样!”到了大厅,只见段沅妈妈被三只鬼争来扯去,揪着头发在地上拖行,其中正有施荣!
“快,符呢!拿出来贴他们!”
“他们?!什么?”包括道士在内的众人都无所适从的大眼瞪小眼。
看来现场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人能看见,焦弥只好拿着符自己硬着头皮冲了上前。那些鬼没料到有人能看见自己,正专心缠斗,猝不及防的被贴了两个,那俩倒霉蛋一沾上符就倒地动弹不得了,最后一个见状立马闪身离开,而那两个长短发的鬼差再一次前后脚的出现了,他们摇了七八下铃,地上僵直的两鬼化成一股烟钻进了铃铛里。
溜走的那个正是施荣,梅开三度。
“你们俩这点踩的可真准啊。”焦弥无奈了,伸出手准备扶起被桌角柜脚撞得头晕目眩的段沅妈妈,对方却摆摆手,虚弱的攀着置物架自己站了起来。
“那个疤男呢?”短发问道。
“和前两次一样,走了,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故意放他了。”整个大厅里也只有段沅还梗着脖子站在焦弥身前,远处门口那围了一大圈畏畏缩缩的人,此刻都面露惊恐的看着焦弥在这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药可以乱吃……”短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饭。”长发轻咳一声。
“饭可以乱吃……”
“其实饭也不能乱吃,万一中毒……”
“要不你说?!”
“咳,小兄弟您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鬼差终于接上了焦弥的话茬。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他们出国就行了?”焦弥问道。
“二十年前这的确是个解决办法,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在人间游荡了二十年的鬼完全可以不受地域限制,藏身能力也很强大。”说着他递给了焦弥一颗丹药,示意他给段沅妈服下,“就比如说那个施荣,他死在水里,所以在有水的地方匿行就很厉害。”
“那被收的这几个呢,他们好像是施荣案的受害者,也都在人间逃了二十年?这种二十年前的鬼到底有几个?”焦弥把药喂下后继续问着,他翻查旧案信息时他也看到了这几个死者的照片。
短发挠了挠头,“咳,也就五六,嗯,六个,他们执念太深了,在人间打了二十年。”
“你们真是……”没用。最后两字被焦弥吞了下去。
“嘿嘿,做哪行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嘛,互相体谅。”短发听出了焦弥想吐槽什么,于是打着哈哈。
长发叹了口气接过话,“其实这样根本没有好处,都是无辜之人,今世情仇今世尽,赏惩自有冥主决断,来世又能投个好人家。你看他们斗得伤痕累累的样子,对双方皆无益处,这种不全的魂魄进了轮回定是天生残疾,何必呢,真是执念害人。”
听及此,焦弥也由衷的跟着叹了口气,待鬼差离开后开始向看了半宿独角戏的段沅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家被这匪夷所思的事吓得不轻,段沅父母决定连夜赶回英国。
送走段沅一家已是凌晨两点了,二人的家离着近,焦弥活动着肩膀哈欠连连的朝家走去,突然身后“嗖”得破空一声,焦弥转头一看,一个魂体像被劈成两半一样扭曲着作烟雾状消散,而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连箭镞都是木制的箭矢,看来是它救了自己。
还是大意了,以为手头有符就万事大吉,却没想想它们这么不着痕迹的神出鬼没该怎么防,焦弥瞬间困意全无,他捡起来那只箭环视四周,大喊道:
“玄陆!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四下静寂,几乎连虫鸣都听不见。上次自己那样骂他,依他的脾气要不是有责任在身怎么可能救自己。
“玄陆,你在躲着我吗,在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这次真的谢谢你。”
还是没人应答。爱咋咋地吧,焦弥将箭一扔继续朝家走去。
2.——梅开四度——
第二天早上,一个本应该出现在英国的人拦住了上学路上的焦弥。
段沅眼底泛青,看起来状态极差,“你离开后他们又来了,我和我妈没走成。”
“这段时间我搬到你家住吧。”
段沅听到这话一愣,对面的人站在微煦里,轻轻笑着,那样令人安心。
前夜焦弥睡得很不安稳,那些鬼竟然还来袭击自己,那会不会跟来自己家,误伤到妈妈呢,一想到这焦弥就辗转难眠,所以干脆搬到了段沅家。
段沅妈妈对他的到来惊喜不已,还将段沅隔壁的一间装潢古典的卧房打扫出来安排他住下。
白天鬼不出现,焦弥照常上课。段沅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家不出门,她手上戴了一个警报器,只要按下去整个庄园的人都能听到,届时就能拿着符一窝蜂的冲上来。
但鬼魂却迟迟不再出现,焦弥不想坐以待毙,毫无头绪的他继续查阅起多年前关于此案的资料。
“焦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段沅手里举着一个厚厚的皮质相簿,语气轻快的走进门,“想不想看看我的人生。”
焦弥放下手中的东西很给面子的凑了上去,刚开始几页是段沅出生时的照片。焦弥毫不客气的说:“像只皱猴子。”当事人扬了扬眉毛没回嘴,继续往下翻是满月照、百岁照、周岁照,记录了段沅从会趴会坐,到会爬会站、再到会走会跑的整个过程,生命真是个奇迹。
段沅一页一页轻翻着,每张都是沉甸甸的回忆,突然他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初恋?”
“你的初恋?我认识吗?”焦弥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顿时老脸一红。小时候妈妈热衷于给自己穿小裙子,第一次上幼儿园时也被打扮的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笔直优雅的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小土豆之间,立马就被眼高于顶的段沅小少爷相中了。
“得知你是男生之后,我回家至少哭了一星期,谁都哄不住。”段沅至今想来都觉得心痛。
焦弥两手交握回忆了一下,瞬间被幼年段沅的惨态逗笑。“真羡慕你啊,照片再多再逼真也比不上这样的实景。”段沅由衷的感叹让焦弥多了一些想法。
“把手给我。”
“干嘛?”段沅很是慌张。
“放心,只是想试着把我能看到的场景也传给你。”
段沅将信将疑的递过了手。焦弥低头一抿嘴,看什么呢,看这个吧。
小学的接力比赛,焦弥作为最后一棒却在形势大好时失利,摔倒在地使得本班与冠军失之交臂。站在跑道两侧的同班小伙伴都气得直跺脚,而费尽努力创下优势的前几棒选手更是难过,甚至气到嚎啕大哭。
呛了一口烟尘的焦弥揉着腿上的擦伤,灰头土脸的从跑道上爬起身。
“废物!”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腔,接着跑道两侧跟风似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骂声,焦弥被围在声浪中心牙关不住发抖,眼前水汽弥漫,他抬起手背不住的抹脸。
刚参加完另一个赛项的段沅匆匆赶来,他拨开人群将焦弥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时一个小胖子在边上大叫,“别管他,他是废物!”段沅手一顿,回身一拳打在了小胖子的脸上,“你说谁是废物?!你才是废物!”被打懵的小胖子捂住脸发出了山崩的哭声,随后疯了一样的扑上去对着段沅也是一拳……
两人的身体一躲差点撞上,刚才那拳实在太逼真。退出记忆的段沅还意犹未尽,“真是很有意思啊,身临其境一般,再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吧。”
焦弥脸上写满了拒绝。
说完这话后的他开始陷入了思索,将手再次与焦弥拍在了一起,“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想看看那天我走了之后的情景,用你的视角。”
“都过去了。”焦弥拿过段沅的“人生”继续翻看。
“对不起。”段沅认真道。
焦弥侧过头看了他几眼,拍了拍他的背。
相簿再往后就是一些段沅他爸妈年轻时的照片了,不得不说,段沅的妈妈真美,即便隐在人群中,也永远会得到第一道目光。
夜深了,焦弥倚在床头整理近来收集的资料,身后的墙壁突然咚咚作响,那是段沅的房间。焦弥赶紧冲进去,只见段沅脸色青紫的被一个女鬼扼在墙壁上挣扎,符纸撒落了一地,听到破门声后段沅挣扎的幅度更大了,他嘶哑的声音费劲全力从鬼魂的桎梏中传出:“小心……后……”此时,在门后等待已久的男鬼伸出手臂从身后将焦弥死死勒住提到了半空中。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焦弥分明能感觉出来有人在勒自己,起初还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只有挤压感,丝毫没有窒息感和疼痛感,按理说双脚都离地了,现在的自己应该和上吊没什么区别,不应该丝毫和没事人一样啊。
见焦弥这么快停了挣扎,身后的鬼也一头雾水,向自己的同伴询问道,“喂,他死了吗?太快了吧。”
女鬼将用来当诱饵的段沅放了下来,疑惑道:“不能吧。”她飘近细细一打量,顿时大惊,“他眼睛还在动!”
男鬼听闻慌张的加重了手头的力气,但这足以扭断人颈骨的力道,除了令他脖子与鬼手臂接触面积变大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我就不信这样你还不死!”女鬼五指成爪,落向焦弥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两支木箭自窗外飞入将二鬼射穿,二鬼瞬间烟散逃窜,失去钳制的焦弥也安稳的落了地。玄陆倚坐在宽阔的窗台上,细长的木箭在他指间潇洒流利的一转,“尊贵的、育灵人,怎么几天不见就如此狼狈?”
“你终于肯出现了。”焦弥拍了拍灰从地上爬起来。
“是啊,我出现是想问问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焦弥叹了口气,看着自玄陆出现以来就一脸防备的段沅说:“他不是坏人,你先去找医生看看伤吧,我和他有话说。”
玄陆姿势坐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门关上后,焦弥开口说道:“我能看到你,所以能看到其它非人生物不奇怪吧。”玄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和人接触后就能看到他的所有记忆。”
“原来是这样。”玄陆一脸苦笑,“你肯定看过我的记忆吧,不觉得奇怪吗。”焦弥当然探寻过,但玄陆的记忆只有七天,内容几乎全是在一个封闭小房子里被各种人传授过时的人间知识,十分枯燥毫无看点。
“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现在看来都是因为你。”
“我很抱歉。”焦弥没什么诚意的回到。
“还有呢,刚才那鬼魂勒得那么狠你都没事,我甚至觉得我这两箭也是多余的。”
“这点我也不清楚,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焦弥如实说,但玄陆颇有疑惑,他迅速抓起焦弥的手迅速往烛火上一按,“试一下就知道了!”
“啊!你有病哇!”焦弥怒喝一声抽回了手,随即发现自己的手不仅不疼,连个伤痕都没有,于是他再次探出手去摸了摸火苗,真的不疼。
难道我是不焚者、七国唯一的真王、全境守护、多斯拉克大草原上的卡丽煕,安达尔人和先民的女……
“噗”一个叉子没入焦弥的手背。
“没完了是吧!”焦弥气愤的将叉子拔出往地上一扔,手背依旧完好,无血无伤。
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了打斗声,焦弥趴头一看,只见那四个鬼魂正在草坪上斗法,施荣以一敌三未见逊色,玄陆刚准备搭上箭就被焦弥摇头拦下,随后两人加入战场,鬼差也匆忙赶来。
这次收获颇丰,有三人被符定住,但施荣又又又跑了。
短发举起铃铛正准备摇,焦弥出声拦下了他,随后伸出手握住了一个鬼,却意外的空空一片。
“我看不到他的记忆。”焦弥此话一出,玄陆、段沅都愣了。还是长发开口解惑,“鬼魂是没有记忆的,但生前那份执念却依旧浓烈。”
所以这些家伙拼死拼活两败俱伤的斗了这么多年,却连自己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都不知道,真是可悲。
3.——差点没命——
吃过晚饭后,大家准备各自回房歇息,段沅妈妈悄悄叫住了焦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焦弥,可不可以帮阿姨个忙。”
“您请说。”
“现在恐怕只有一个办法能对付施荣了,请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段沅妈妈转身走上了楼梯,焦弥紧随其后。
这是个上世纪风格的小书房,屋里的陈设都有些旧了,泛黄的边白石从色块不均的缀珠流苏幕布后露出一角,被擦拭无尘的家具上有些漆层已经剥落,露出暗红的底色,鎏金的雕刻装饰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段沅妈妈点燃了一个烛台后反身锁死了门,背对着焦弥说道:“阿姨需要你的帮助,请你不要怪我。”
“怪你?我为什么要……”焦弥正准备向段沅妈妈的方向走去,却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他的身体渐渐下沉,最终倒在了地上。
“我需要借用你的血,炼制一个能让施荣魂飞魄散的法器,他这样的恶魔魂飞魄散并不为过,按照你和鬼差的做法这辈子都拘不到他,难道我要一辈子受他的折磨吗?”
“别做傻事……”段沅妈妈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视线却开始模糊。
“这不是傻事,这是我从一个叫张郦的灵媒家里查到的,几年前我们家苦于鬼魂纠缠曾求助过她,就是听从了她的建议才搬家,本以为这些年过去鬼差早已将他们拘走,没想到他们不但没走反而比以前更强大了。”
段沅妈妈勒住焦弥的两腋将他拖到一边,继续说着:“前段时间我让人去请她,却得知她已故去,继承衣钵的是她那毫无灵媒体质只会招摇撞骗的儿子。”
那天的假道士……
地毯被卷起,露出了事先早已画好的阵法,透露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焦弥努力撑着铅重的眼皮,看到段沅妈妈拿起一把匕首走向了自己。
“后来我多次翻阅她的遗物,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秘法,用灵媒的血化阵可以炼成一个血盅……”
我不是灵媒……焦弥在内心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到时我将这血盅带在身上,待施荣再出现,他就会被血盅罩住,既而,魂飞魄散!”
焦弥的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的整段胳膊搭在了阵法槽上。
灌满这么大的阵会死人的……
段沅妈妈自然听不到,她说了声抱歉后匕首就划向了焦弥,随后是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看着焦弥完好无损的胳膊段沅妈妈顿时慌了,举起匕首胡乱的在焦弥身上划了起来,衣服变成了夏威夷草裙,人却依旧安然无恙。
匕首叮得一声落了地,段沅妈妈惊恐万状的打开门向外逃,玄陆一只手拽着她的旗袍领子将她摔进了刚刚那间小屋,焦弥还在地上衣衫破败的躺着,玄陆随即毫不客气的朝焦弥脸上泼了一壶凉水,“醒了没?”
“妈,这是怎么回事?!”段沅也赶到了。
“他是怪物!焦弥,焦弥是怪物!”段沅妈妈害怕得退到儿子身后,肩膀不住的抖动。
“阿姨,好没道理,我没被你杀死就是怪物,不知道你怎样称呼那些被你杀死的情侣呢?”焦弥捂着昏涨的脑袋万般凌乱的站起身,碎衣服一缕一缕的布条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玄陆这个天杀的。
面前众人皆被焦弥的话震撼,段沅不可置信的转过头问:“你在,说什么?”
“他是妖怪,不要听他胡说!他和施荣是一伙儿的,从一开始就想要害咱们!”段沅妈妈歇斯底里的呵斥到,眼里透露出的森寒,仿佛要吃人吮骨,被她用这种目光盯着的焦弥感到全身发麻,一个激灵从胸腔打到了天灵盖。
段沅赶走了其余人,这时焦弥拿出了一张照片,是段沅妈妈的高中毕业照,上次和段沅翻看相簿时被自己偷偷藏了起来,“怎么没听阿姨提起过您和施荣是高中同学。”他手所指的人正是脸上没疤的施荣。
“就算是同学又能证明什么。”
“暂时不能,却让我联想了一些事。平时你们看不见,只有我能看到他们缠斗的景象,从第一次开始我就对他们的打斗状态很疑惑,后来经历多次我才真正看明白,攻击你的是那些死者,施荣根本不是在杀你,他是在保护你!”
此言一出,几人皆变了脸色,段沅妈妈胸腔大口起伏着,嘴里说道:“不可能!”
焦弥继续说:“发现这件事后我就把当年的报道、采访、所有相关资料都重翻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您口供里说从施荣的木屋逃走时刺了施荣一刀,而报道里说发现施荣尸体的地方是河,他的血迹路线是从林中木屋一直延伸到河岸,像是他坐在此处流干了血,然后因体力不支掉进河里溺毙。
施荣的伤口及时包扎根本不足以致死,他为什么把刀拔下来扔到地上任由伤口流血,他为什么刻意寻死,阿姨您知道原因吗?”
段沅妈妈抖着干枯惨白的唇,不发一语。
“那是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你顶罪——”
“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段沅妈妈高昂起头颅恢复了平日里冷傲的威压,她冷哼一声说道:“仅凭那个鬼魂的一面之词?”
“施荣的鬼魂并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早就没有了记忆,你以为你是怎么在那么多怨鬼的围攻索命里活下来的,二十多年的磨耗,他的灵魂早已残破不堪,即使现在被鬼差带回去也只能投生个天生残疾的痴傻儿。”
“想必阿姨您早已知道了我的能力,所以才会那么惧怕触碰,若你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可敢让我探查你的记忆?”
段沅妈妈下意识的后退,行动已是最好的证明,一切的狡辩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段沅面如死灰,锢住她的手按在焦弥的手上,声音沙哑,“我不相信,让我知道真相,我要知道真相。”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玄陆也伸出了手,“加我一个。”
焦弥闭上眼睛,回忆袭来,在识海掀起了遮天巨浪,浪头高举过星云,散开,一滴复一滴,凝成莹白砸下,砸得人无处藏身……
4.——真相——
周芳琳自学生时代起就是一位颇受瞩目的美人,聪明干练的她从不乏追求者,但她却和才貌平平的齐敬坠入了爱河,只因高中毕业那年齐敬从火场里救了她的命,可后来周芳琳的偏执霸道使二人渐生隔阂,终于齐敬提出了分手,还很快开始了另一段恋情。
周芳琳始终难以走出来,看着二人的甜蜜,想着他对自己的狠心,恶意像野草一般疯长了起来,于是她经常跟踪二人,甚至连他们出门旅游都跟,最后终于找了个机会将二人绑架,用同一根绳悬在工地的塔吊上,逼着齐敬在他自己和女友的生命之间做选择,齐敬在最后关头还是用剪钳剪断了女友的那根线,两人同时掉落,女友成了一摊肉泥,而齐敬被沙袋咯在离地一米处,旋着圈,痛苦的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后来,他跪下忏悔,认错,又讲起了火场里的生死与共,成功动摇周芳琳的心念后又起身偷袭,最后被周芳琳和那具尸体一起封在了水泥里。
这是周芳琳第一次杀人,正是这次让她的心死了,一个曾经肯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人都会变心,可见这世上怎么会有真情,真是可笑至极。
也正是这次,让她爱上了杀人的感觉。此后三年里,周芳琳经常物色猎杀的目标,而且做完案后还会在现场留下许多蛛丝马迹——烟蒂、发丝、血迹和印有指纹的东西,但这些都不是她的,是她随处捡的,如此数量庞大的杂乱干扰信息出现在案发现场,无疑会给侦破工作带来许多麻烦。
后来周芳琳到了成家的年纪,她本不在乎齐敬的普通,但求真心却不得善果。爱情已死,那就用物质补偿吧,于是她挑中了家世煊赫的花花公子段少阳,可惜他身边的娇娥各个不俗,想成为最终赢家并非易事。
也许有一点可以利用一下,那就是段少阳的贴身保镖施荣。说来也巧,这个施荣是周芳琳的高中同学,当初两人几乎没有交集,记忆里的施荣是一个老实沉默的人,依他的性格本该受很多欺负的,但因为他长得凶相、块头大而导致人人都躲着他,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的,不知他走了什么运竟然能给段家当保镖。
而且这次相见时,他本来就凶的脸上还多了大片伤痕,段少阳身边的美人想当然的以为他是性格极恶之人,见面时常被吓得花容失色,除了了解他真正秉性的周芳琳。
正因如此段家也对这个胆色过人的女孩高看一眼。
虽然平时段少阳对施荣总是恶语相向,但心里还是信任这个人的,这点周芳琳明白,于是私下里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施荣,意外发现施荣在人迹罕至的河畔树林边盖了一间木屋,如世外桃源一般,施荣成为贴身保镖后根本没机会回木屋,这样看来此处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几天后,一对怨侣就在此处反缄手脚口叼匕首为了抢夺一颗“解药”而以命相博,最后周芳琳当着生者的面吃了那颗巧克力,将一人一尸共同埋在了屋外。
与此同时,周芳琳和段少阳的关系日渐亲密,正当她以为胜券在握时,段家突然为段少阳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原来这些人的争来抢去在老谋深算的段家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这么久的谋划和算计全都付诸流水周芳琳怎能甘心,屋漏偏逢连夜雨,治安局那边开始有了头绪,说不定哪天就会找上自己,杀人之事也需要个干净的了结。她翻来覆去,用一夜时间想出了一个计划。让施荣假扮情侣杀手绑架自己和段少阳,然后在段少阳面前表现出愿为他死的痴心模样,最后找个机会杀了施荣顶罪,一石二鸟。
计划很顺利,她在木屋翻出受害者尸体时施荣和段少阳都傻了眼,只可惜她刺施荣的那刀没刺中要害,好在最后结果如她所愿,施荣成了情侣杀手,自己成了段少阳的夫人。
走马灯般的回忆片刻就结束了,众人的意识再次回到了现实,烛火摇微中母子俩的表情难辨,他们的背后则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施荣。
“既然没了记忆还在人间做什么呢,你究竟有何执念?告诉我,我一定帮你。”焦弥看着施荣默默开口。
段沅听言大骇,立马挡在了周芳琳身前,“焦弥!他的执念一定是要杀我妈,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无论怎样她还是我妈!”
焦弥并无意与段沅起冲突,“您就从来没怀疑过吗,齐敬将你完整的从火场里救出来,身上却没什么伤。”
周芳琳脑中嗡嗡作响,她冷得抱起手臂,不住的打颤。怎么可能没怀疑过,这些年有个想法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但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因为她不敢想。就在刚刚,那个可怕的念头又起来了,令她毛骨悚然,全身止不住的冒冷汗。
“还是让我帮你看清楚吧。”焦弥再一次握住了周芳琳的手,这次的回忆比刚才的时间点又往前了些,直接到了火灾那天。
毕业晚会周芳琳一曲《秦淮景》艳惊四座,但临谢幕时却发生了意外,后台因电路老化起火,在众多服装道具的助燃下火势增长迅猛,礼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大家都各自逃命,舞台上身穿紧身旗袍脚踩高跟鞋的周芳琳却因行动不便被人群推搡摔倒,浓烟滚滚中她趴在地上被呛得眼泪直流,不知谁从她身上踩了过去,肋骨断裂般的疼痛,她的呼救声渐渐羸弱,这时,火光中有个人向她跑了过来……
“不要!我不要看!”周芳琳挣扎着大哭,身体蜷到变形,没想到她的精神力竟然如此强大,意识明明沉在回忆里大脑还能控制这边的身体,但也足以说明,她从内心对这份真相的抗拒。
那个人越来越近,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和那张老照片上褪色的脸一模一样。
都说他天生凶相,但周芳琳从不这么觉得,因为他每每望向她的眼神,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柔和。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之后,周芳琳身子一软,跪伏在了地上,两行清泪顺着被岁月善待的脸颊无声淌下。
施荣已经够苦了,放他去轮回吧。
“不知让你知道真相是不是他的执念,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焦弥对着段母和施荣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玄陆也赶紧跟了上前。
让我知道真相怎么可能是他的执念呢,保护我一生不受伤害才是那个傻子的执念吧。只要我死,这个执念也就能散了……
“段沅,妈求你件事…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寒光凛凛的匕首没入了周芳琳的心脏,两个灵魂一同从世界上消失了。
阳光从一格一格的窗棂间溜过,温柔的吻上屋内那个勾起纤指慢拨弦的时光美人,有人在窗外站定。“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她轻垂眼帘,将淡金色的碎发撩到耳后,软糯的腔调从朱唇中抖落,像是露珠敲在了牡丹花瓣上,国色天香的一颗泪。
5.——亡者心语——
女孩子怎么可以留疤呢,施荣死死的护着昏迷不醒的周芳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不断掉落的火块,一身伤痕,最终倒在了出口。
看着周芳琳和齐敬走到了一起,施荣如万蚁噬心,但这样也好,自己这副模样又如何见她。
她说喜欢这个小屋!想在此隐居,她喜欢就好。施荣坐在河岸上憧憬起来,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在屋子的东侧种上一个花圃,每天浇水施肥,推开窗户沐浴花香;在屋子西侧种上一片竹林,闲时漫步林中,仿效古人吟诗作画,那样的生活真是美好。
太巧了,芳琳和少爷都让我装成情侣杀手试探对方,哪个我都无法拒绝,只好答应,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芳琳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尸体,难道……
最后的最后,施荣坐在河岸上看着远方,她还会回来吗?她说过喜欢这,要在此地隐居。鲜血顺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汇入到浮在水面的腥红残阳里,那个人终于倒下了。
二十年后,荒废的木屋前多了一处坟茔,与旧的那处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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