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葬礼

作者: 泥土芬芳 | 来源:发表于2018-08-22 15:26 被阅读108次
    大爷的葬礼

    我小时候经常翻越那道横亘在西下川与村东的深壕,因为这条十多米宽的壕沟上没有桥。

    不下雨的时候,水很少,光脚趟水就可以过去,这条壕沟有上岗下坡,我过沟的地方正好是浅流,雨水大的时候也只能没过膝盖。

    但每过一次这道壕,就像爬过一座山,因为这壕沟也有六七米深。幸好爬过去时有一棵年老的榆树,可以把手搭在它的树干上,喘几口大气。

    天热的时候还会给点阴凉和抚慰,春天时顺便爬上去够几把榆树钱儿塞进嘴里,咀嚼着那翠绿的甘甜,然后向大爷家走去。

    而大爷家的那三间总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在我的眼里就像布达拉宫一样。每一次见了每一次欢喜,就像磁石一样,深深的吸引着我童年所有欢愉的时光。

    大爷家的屋很黑,白天的时候也不怎么亮堂,屋里的墙上糊着过年时我父亲从公社的电影管理站拿回的报纸,报纸上又贴着电影的宣传画报。

    靠着东墙放着的那口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大柜,在依稀可见的斑驳油漆中,断定那是大爷大娘结婚时候最贵重的物证。

    在离柜子一尺多高的墙上挂着一面相镜子。里面充斥着东倒西歪摆放着的黑白照片。

    之所以东倒西歪,是因为大娘追求这样的美感,她叼着大烟袋的样子,摆放相镜时很有艺术家的酷炫。

    她把烟袋嘴在没有用手扶烟袋杆的情况下咬得嘎嘣脆响。口水滋溜滋溜的在嘴里咕噜着,马上垂出涎又被大娘熟练地吮吸回去。

    而大爷那张穿着军装别着一杆真枪的照片,却被她规规矩矩地摆在相镜子的正中间。一边端详着,一边把她的豁嘴烟袋吧嗒得格外的响。

    我有时会淘气地去抢大娘的烟袋,大娘的烟袋是不离嘴的,也只有这时,大娘才会把她的烟袋从嘴里拿出来,假装用烟袋锅去敲我的头,眼睛眯眯着,嘴里骂着:"去你奶奶个孙子的!"

    不管春夏秋冬,当我穿过堂屋(叫外屋地下也是厨房)迈进东屋的门坎子时,大爷每每都迎合着我的视线,坐在炕沿边上,靠着那口大柜,他身后的背景是层层叠叠的花色污浊的被垛。

    他的一只腿习惯性地盘着放在炕沿边上,另一条腿搭在这条腿上。脸上的笑容总能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公主。

    "英子来了,吃没吃饭?"不管什么时候,大爷看见我就问这句。

    大娘的大饼子贴得相当的诱人,闪亮焦黄的,松软可口,而母亲贴的大饼子总是对铁锅不死心塌地,像鸭子看见水那样,奋不顾身地往锅底的水里出溜。泡在水里的大饼子,就像鲁迅在日本喝的芋梗汤,令人难以下咽。而母亲也很少贴大饼子。

    其实我经常光顾大爷家,不畏壕沟的艰难险阻,也有对大饼子的觊觎。大爷似乎很懂我的意思,经常从大娘藏在撑起被垛的木板下掏出个笸箩,拿出个大饼子对我说:"吃吧!"

    我不装假地接过来,马上吃起来,大爷一边笑着一边卷他的旱烟,大娘也眯着眼睛笑。

    冬天的时候在大爷家总感觉不到冷,大娘有火盆,大娘盘腿坐在火盆旁抽着她豁了嘴的烟袋,大爷的手很巧,总也不闲着。剪纸,做风使篓,扎蝈蝈笼子,糊彩纸灯笼。

    在我的记忆中感觉大爷无所不能,我童年的玩具都是大爷给我做出来的。我和大爷家的堂姐同年,她只比我大一个月。大爷不管做什么玩具都给我先做,然后才能给堂姐做。

    大爷抗美援朝回来就在生产队当保管员,大爷如果在生产队,我也会跟着大爷去生产队,有时生产队漏粉,我就和芬姐两个在晾粉条的架子下,爬来爬去找粉耗子吃,大爷还会给我们俩个烧粉条。

    这样可以一整天不用回家吃饭,因家里孩子多,母亲也顾不上我。父亲总是出差或者下乡。很少见到他。

    生产队的那铺炕头和炕梢之间可以用遥远来形容的大火炕,总是被大爷把玩累了的我安置的好去处。

    大火炕上经常有说书的打板先生,拉胡琴儿的盲人,唱大鼓的,唱二人转的,还有放电影的,耍猴的。都在这铺炕上羁留。而我很少在那里过夜,大爷总会在半夜里把熟睡的我背回家去。

    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娘早早就过世了,大爷给三个堂哥都娶上媳妇后,把房子给了二哥住,带着四哥和芬姐在我家西边隔着一条西甸道的西南处,买了周方屯的两间草坯房。

    房屋已经破烂不堪了,对于我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我每天的空闲时间都在这里打发。

    芬姐继承了大娘贴大饼子的技术,有时赶上饭时,大爷就又会冲着进屋的我说:"英来了,快吃个大饼子,你芬姐刚贴出来的。"

    "大爷,我刚吃过了,你们吃吧!"长大以后的我比小时候含蓄了一些,冲着大饼子也可以把口水假装咽唾沫般的送回肚子里。

    "老丫,给小英拿碗筷去,她小时候最爱吃你妈贴的大饼子了。"

    芬姐连嗔带怒地把我推到炕桌边,"上这来还知道装假了是不是?让你吃你就吃,小时候可不这样,越长大越回陷。"

    吃着芬姐贴的大饼子,看着大爷家那台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的最小面积的黑白电视。老大不小的芬姐却喜欢看动画片,我也敷衍着看。

    有次我在大爷家又饱腹了之后,跟着芬姐收拾碗筷,大爷喂牛去了。碗筷都被芬姐放进了那黑糊糊的碗架子里,锅台和锅盖也被我擦得干干净净。

    "英,隔壁西院的苏小彬偷着在集市上给我买了个几块钱的戒指,说相中我了,要跟我处对象!"

    "苏小彬啊,你就跟他处处呗,人家长的也挺好的,跟我还是同学呢,你忘了?"

    "我知道跟你是同学,英,我可不跟他处,再说咱们这么大的,哪有处对象的,让人家笑话。"

    芬姐老成持重地说着,芬姐就是这样,虽然只比我大一个月,就好像比我大十年似的,而我从小就因为这一个月的幸运,受尽了芬姐的呵护。

    "那咋整,戒指你都收了。"我看着又低头织毛衣的芬姐说。

    "我再给他送回去,我不收不收的,费得给我!"芬姐眼皮都没抬。

    "你忘了?那年老苏大个子大腊月的晚上,偷着把二哥家的大胖子都抱到烟囱桥子后面了,大胖子刚满百天,好险没冻死,多坏呀!"

    "二嫂还是苏大个子媳妇的外甥女呢,这人根本就不是人!"

    芬姐越说越激动,拿着织针的手也停了下来,像星星一样密布在她宽阔脸颊上的雀斑,此时也泛起了红晕。

    "苏大个子是坏,不代表他儿子也坏啊!"我瞅着芬姐的脸说。

    "英,你不知道吧,那苏小彬也蔫嘎鼓捣坏,那天我家猪过他们那院,四哥看到苏小彬拿着大粗棒子撵着猪使劲地揍,猪回来腿就瘸了。"

    "你说说,他就是那坏犊子,我要是跟他处对象,以后就得像揍猪那样揍我!"芬姐一本正经地说。

    我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芬姐在我的陪伴下,相了好几次的亲,别看我芬姐矮胖的,脸上也不粉嫩照人,可是,只有芬姐看不上的,没有看不上芬姐的,这一点我都跟着骄傲。

    仅此一次,我没在家,芬姐又相了一次亲,是穷棒岗的,这次竟然成了。芬姐结婚那天哭了一路,大爷只给芬姐陪嫁了一支灯棍儿,七元钱。听人说娘家必须陪嫁一盏灯。

    芬姐所有的彩礼都给大爷还了债,大爷给三个哥哥娶媳妇时欠的。我理所当然的成了芬姐的伴娘。

    大爷六十九岁那年的夏天。这天清晨,大爷牵着他那两头黄牛带着滑犁去东山头下的大壕里去犁地,四哥跟在牛的后面。

    太阳不怀好意地从东边冒出半个头,血一样红。在西甸道上,大爷和他的二弟我父亲碰了个面。"大哥,这么早就去趟地啊?"

    还没等大爷回话,父亲又冲着在赶牛的四哥说:"你自己不能去犁地啊,二十好几的人了,你爸这么大岁数了,地里绊绊磕磕的别摔着。"

    "二兄弟,你来等车是不是又要上县里换片啊?我没事儿,小四儿这孩子干活毛毛楞楞的,他犁不好,把苗都糟蹋了。我身子骨还结实呢。"大爷说完就和四哥牵着牛穿过村子向东河套走去。

    下午三点多钟,父亲从客车上刚下来,就碰到了大爷家前院的沈大瘸子。

    "二哥,快去你大哥家吧,大哥没了!"

    "你说啥?我大哥咋没了呢?上哪去了?我早晨还看到他了呢。"父亲的心不停地折着个,脑袋轰一下,眼睛直冒金星。

    沈大瘸子没言语,默默地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父亲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走,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从大爷家的后门进去后,就听到院里惊天动地的哭声,父亲的腿一软,栽倒在大爷家房山头。

    沈大瘸子回头看父亲昏过去了,赶忙招呼人把父亲抬进屋里。

    村里有这种说道,人一咽气,就得抬出屋子,有棺材的直接放进棺材里,大爷死得太急,还没有准备棺材,西院的王金找来一块木板,用东西垫在下面,上面铺着两床被子,身上盖着那床共产党救济贫困户过年时送的新棉被。

    父亲缓过气来之后,嗓子却嘶哑了。正趴在大爷盖着被子的身上呼天抢地嚎啕的芬姐,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出了窍,肉体这幅皮囊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在恍惚的抽离中,她看到了大爷慈爱的为她梳着发辫,无比疼爱地唤着老丫。每一次能躲过母亲烟袋锅子的她,都是父亲为她承受的疼。

    芬姐在一次次的昏死与醒来之后。我父亲用嘶哑的勉强能说出话来的嗓音冲芬姐说:"芬啊,你爸就你这么一个知事的孩子,人死了,是活不过来了,节哀吧!想想怎么把你爸发送了吧。"

    "这你大哥大嫂还有你三哥嫂怎么都没来,你二哥二嫂只打个照面,也没影儿了。"

    "不来不来吧,当他们也死了,我爸没有他们这样的儿子。"

    "我去找找他们来吧,你爸都死了,哪有儿子不来送葬的。你没看你爸的眼睛都没闭上吗,我用手给合上的。"父亲的脸也惨白着,嘴唇变得青紫。

    "阴阳先生说今天下午四点钟就得出,昨天都放了一天一夜了。今天再不出,这大夏天的,放久了会腐烂。"

    "二叔,那你就去我大哥家和三哥家去吧!二哥和二嫂可能一会儿能过来。就对他们说殡葬费我全出,不让他们花一分钱。只要来就行。"

    父亲来到了大哥家,一进门,大嫂很礼貌地给父亲让了坐,大哥趴在炕头上,乱蓬蓬的头发像猪鬃一样埋没了他所有的脸面。父亲的到来没有让他的脸从猪鬃里露出来。

    大嫂用她那双能绣擅织却经年抖动的手卷着一根纤细的旱烟。在把烟蒂绝决地扭掉之后,放进那张跟脸一样铁青的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用伸开五指的手夹着那根冒着微弱烟雾的细烟。

    嘴开始蠕动,"二叔,不是你大侄儿媳妇卷你面子,我也不是那不说理的人,就我们家那老爷子,他公平吗?"

    "向着他二儿子,房子给他们住,老二娶媳妇的时候,给的彩礼钱比我的多好几百,后来我让他给我补,说啥也没给我补上。"

    "这还不算今年我家没小麦种子,跟他借,还不是要,他都没借,老二家那麦种子哪来的,肯定是他给的!"

    "侄儿媳妇,你爸千不对万不对,他都死了,你们当儿子媳妇的就是走过场也得去啊!你爸再不好给小珍娶了媳妇,欠的债分家的时候也没给你们谁啊,都自己揽着了。"

    "二叔,啥也别说了,我心里记着他脑大个疙瘩,他死了我是不会去的,小珍(大哥)要是敢去,我就跟他离婚!你说啥也没用。谁说也不行。这样的老人,他死活跟我们没关系!"大嫂越说越理直气壮。

    "你胡搅蛮缠,哪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父亲说完一甩济子走出了大哥家的门。

    背后听大嫂骂骂渍渍的,还使劲吐了几口唾沫。而珍哥在他的猪鬃下面连动也没敢动一下。

    父亲出了大哥家的门,又往三哥家走去,迎面碰上了二角瓜子,"二叔,你干嘛去?"

    "我家你大爷死了,我去找我三侄儿。"父亲嘶哑着声音说。

    "我这正要去给你家大爷送葬去呢,你找管嘎呀,我那么前儿(刚才)看到他在李七子家喝酒呢,这心真够大的,爹死了还有闲心喝酒呢。"二角瓜子怜悯地看着我父亲。

    父亲的火噌一下冒出三丈,在大哥家憋了一肚子气,又听角瓜子这么一说,三步并成两步直奔李七子家,李七子家的狗像斯巴达战士一样,捍卫着主人的地盘。上窜下跳左攻右击,把父亲围困在院子里,父亲机敏地从篱笆墙拔出一根棍子,愤怒地打在狗的身上,狗受到了反击,不停地狂吠。

    听到狗叫声的李七子,和三哥从屋里跑了出来,而三哥看到父亲之后,立刻跳过篱笆墙,疯也似的向房后的那片高粱地跑去。

    父亲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拿着打狗的那根棍子,冲着三哥的背影追了上去,当三哥像泥鳅一样就要钻进浩瀚的高粱海洋时,父亲像擒拿一个就要溜跑的小偷那样扭住三哥的脑领子,把他揪了出来。

    三哥那张喝得红扑扑的脸上,绽出哭笑不得的尴尬。"二叔,我没钱啊!我爸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可,可是我没钱啊!"

    "你没钱还没人了!你这不孝的东西!你爸白把你养大,娶妻生子。你爸死了你还有心在人家喝酒,你是不是人?赶紧去给你爸磕几个头,他死了眼睛都没闭上,你们这几个无逆的东西!"

    三哥被父亲像牵羊一样牵了回来,磕了几个头,掉了几滴尿水子。

    父亲派人去棺材铺里买来了一口现成的红漆棺材,大爷穿戴整齐后被放进了棺材里。后来芬姐把买棺材的钱执意还给父亲。

    大爷死的时候,家里人没有告诉我,那时我已出嫁,在远方打工。我知道的时候,大爷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大爷死后的第二年腊月,我带着一岁多的儿子来穷棒岗看望芬姐。芬姐家的女儿比我儿子小一个月,却先学会了说话,芬姐住的房子是一处牛棚兼并的小屋,寒风可以轻而易举地冲过用毛嗑杆子和薄泥合成的墙体,跑进屋里来,厨房里安置的火炉,添进了平时舍不得烧的木头。火越烧越旺,屋里的寒气暂时被驱散了些。

    不大一会儿,芬姐家的炕桌就放好了,小鸡炖蘑菇,肘子肉,烧排骨,猪头肉。芬姐在炖鸡的时候没把两个鸡大腿剁成块,是为了给两个孩子吃。

    鸡腿拿上来时,芬姐的女儿拿着自己的那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清晰地说:"我就爱吃肉。"

    而儿子的那只鸡腿却一动也没动地放在碗里,当她吃完了自己的鸡腿后,看儿子的那只还在碗里没动,就抢过去又吃了起来。小脸上结着薄痂的冻疮,这时像涂上了冻疮膏一样油腻。

    吃过芬姐家这顿极其丰盛的晚餐后,天色暗了下来,我留在芬姐家过夜,芬姐夫一直不停地烧着炉子,因为他知道,火一旦停了下来,屋里就会滴水成冰。冻坏自己的孩子没事儿,害怕冻坏了我和儿子,我隔着后窗户冲着芬姐夫喊:"别烧了,屋里够热了!"

    "没事儿,有烧的!"芬姐夫无比坚定地说。

    这时我透过后窗的塑料布看见芬姐夫烧的木头变成了围篱笆墙的柳条。芬姐喂完猪之后,跟我坐在火炕上唠嗑。

    这时外屋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脸上又是帽子又是围脖的,我没看清楚是谁,芬姐眼尖,赶忙说道:"这不是老夏大哥吗?快坐这!"然后用脚蹬着炕席下了地,给夏大哥端来了热茶。夏大哥看到我也在,就随口说了句,"小英啥时候回来的?"

    夏大哥摘下挂着白霜的棉帽子,因呵气而沾着冰珠的围脖却没摘下来。芬姐站在屋地下,扎实个手,胖乎的圆脸上挂着平淡又真实的笑容。"夏大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儿?"

    "小芬儿,你这是问了,大哥还真有点不好张这嘴。"夏大哥先卖了个关子。

    "你说吧,有啥不好意思说的!"芬姐的笑容还是挂着。

    "就是那年你三哥娶媳妇,你爸在我那里借了两百块钱。这都好几年了,连本带利算上都快四百块钱了。听说你爸欠的债都你还。"夏大哥说完还不自然的嘿嘿笑了两声。

    "大哥,我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这马上又要过年了,连过年的钱都没有呢。等来年秋天我肯定会连本带利的把钱还给你。"芬姐的笑容霎时变得窘迫。

    夏大哥顿了一下,像是思考人生的意义那样深思了一会儿。"这样吧,你家不是杀猪了吗?听别人说的。没钱的话……"

    没等夏大哥把话说完,芬姐顿时开悟,"我忘了这茬儿呢,大哥如果不嫌弃我这猪肉的话,虽然才二百多斤,你想拉多少就拉多少!"

    "就小芬儿说话办事儿爽快,你这么说,那大哥就成全你,用猪肉抵债吧!"夏大哥从炕沿边站了起来,像干了一件雷锋干的事儿一样,笑容灿烂。

    夏大哥开着他的四轮子远去了,芬姐家那个埋猪肉的冰堆瘪了下去。那天晚上芬姐的女儿在睡梦中还清晰地说了几次:"我爱吃肉!"

    在芬姐家四处漏风的牛棚里住了一个晚上后,带着孩子回到了生养我们的村庄,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的坟地里,我们找到了大爷的坟头,我们俩个长跪不起,哀嚎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脚下,阵阵回旋。纸钱随风飘散,传达着我对大爷嘶心裂肺的怀念。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报答大爷给予我的疼爱。而他的葬礼,我高调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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