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远坐在宽阔的便携式折叠椅上，双手紧紧握住卷轴的左右两端，仔细地阅读卷轴上的每一个字，以及每一幅图案。卷轴上的字很小，密密麻麻地排成好几大堆，哪怕是他这样的年轻人，也必须瞪大双眼才能看清。整个卷轴上写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第二部分考核的内容，还有对考核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几种魔灵导器的详细介绍。每一种魔灵导器的介绍都搭配着简易的插图，从整体到各个部件，再到某些关键零件，应有尽有，看得他有点眼花。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冷寒也在看卷轴，但似乎看得不甚仔细。他对魔灵导器的兴趣明显没有叶恒远那么大。
“怎么样？能看懂吗？”
夏延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缓缓啜吸杯中的香茶。他饮茶的动作和侯仁泽有些像，只不过更笨拙一些。他乱蓬蓬的白须差一点垂到茶杯里。
“能，我们能看懂，没有问题，”叶恒远放下手中的卷轴，在椅子上坐好，“夏老，我们的第二部分考核，真的就是这些吗？完全是各种魔灵导器的操控和应用？”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夏延德缓缓抬起枯瘦的胳膊，挥舞一下宽大的袍袖，示意守在营门边上的护卫灵师把门关上。护卫灵师一抬手，将营房上的大铁门牢牢关住。围坐在长桌两侧的几名研究人员和精英灵师团团员都往内侧靠拢，先后坐正身体。
“巫元帅的意思，我都懂。我和他都认识四十多年了，他心里怎么想，我完全清楚。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一定会派你们俩来我这儿接受考核。”
叶恒远和冷寒也坐正身体，仔细听夏延德讲话。
“你们两个孩子的情况，我大体上听说过一点儿。你们侯院长在信里和我说过，你们俩都是好苗子，无论是资质，还是身体素质，在你们同龄人中，都绝对是拔尖的。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夏老，您……您过奖了……”叶恒远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必不好意思，小远，”夏延德说，“是好是坏，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主帅和你们的师父正是由于发现了你们身上的闪光点，才把这个考核安排给你们。据我所知，你们的第一部分考核，主要的考察范围是你们对自己本身力量的掌握和运用，以及各种关于纯粹的灵力元素的应用，对吧？”
“是的。”叶恒远说。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你们的第二部分考核才和往届的灵使们大不一样。你们知道，与自身力量相对的，是什么吗？”
“嗯……”叶恒远思索一下，“是各种来自外界的力量，比如刀剑、弓弩、枪炮，以及各种攻城器械或者守城机关，对吗？”
“你说的对，小远，”夏延德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牵动大片白胡子如风中的灌木丛般抖动，“这些武器，都是外物。都是原本不属于我们自身的力量，都是我们人类为了让我们原本脆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你肯定明白，我们灵师所掌握的力量，比普通人要大得多。你想过，除了修炼以外，还有什么方法能让灵师的力量大幅度增长吗？”
“那就需要依靠魔灵导器，是吗？”叶恒远试探地问。
“完全正确，”夏延德干枯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魔灵导器，就是为了满足灵师们对更加强大的力量的追求而生的。它不同于我们苍灵大陆上已经被发现、被应用的任何一种能源，也不同于任何一种普通的武器。它的威力，取决于两部分，一是它自身的能量强弱，二是它的使用者的力量强弱。这两个因素，都能对它的最终威力造成巨大的影响。碰巧的是，李文信、雷曦还有你们两个被选定为灵将继承人的这几年，恰好是我国的魔灵导器技术取得关键性突破的几年。也就是说，你们几个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代、好机会。”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叶恒远重复一遍夏延德的话。
冷寒眨了几下眼，略微低下头。他似乎对这段话也有些不以为然。
“没错……咳，咳，”夏延德用力咳嗽两声，“你们的师父应该和你们说过吧？当魔灵导器的最后几个大的技术障碍被攻克之后，它的普遍应用就再也不是问题。到那时候，一场巨大的变革将会发生。它必将开启苍灵大陆的一个全新时代。”
“是的，是的！我师父确实和我这么说过！”叶恒远一个劲点头，“师父说，魔灵导器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好像是能量负荷方面的问题……”
“没错。这是其中一个问题。”
夏延德双手紧紧抓着金属椅子的扶手，费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护卫灵师立刻搀扶住他的双臂，稳住他的身体。他抓起拐棍，一点点地挪到营房边缘的一座小操作台前，张开手，抓起一对球形的东西。那是一对用金属制成的拳套，外表散发出银白色的光泽，靠近手腕的边缘位置上各有一道黑色凹槽。
“剩下的，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叶恒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准备好了。”冷寒随手把发给自己的那个卷轴合上，塞进自己制服的衣袋里。
“嗯……很好。”
夏延德缓缓向营房的大铁门走去。在这一刻，他的步伐似乎加快了一些。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从他身上释放出来。这股气息有点像是某种蛇类灵兽的气息，让叶恒远和冷寒都感到有些危险。
“那就跟我来吧。我看，你们已经差不多休整好了。准备开始考核吧。”
叶恒远和冷寒跟在夏延德身后，来到营地西侧的一个山洞中。这个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中一片寂静，没有其他任何活物存在，连杂乱的石块都看不到。洞内的每一片岩壁，都被打磨得像镜子一样光滑、整齐。洞中央摆放着两个完全由金属制成的正圆形修炼台，形状看上去和天灵阁里十二灵将专用的修炼台差不多，只不过表面上没有镌刻花纹。
七、八名研究人员正围在修炼台周围。每个人都在忙碌，有的人在调试修炼台的机关，有的人在检查它的各个部件，还有两个人在用皮管和铁丝制成的连接线把它们两个和散落在四周的大铁箱子连接在一起。每一个黑色的铁箱子都从外部上着锁，只露出一个指头肚大小的小孔用于插入连接线。强烈的湿气和能量波动从箱子内部冒出来，汇聚在一起，渐渐充满整个不算大的山洞。
“夏老，这是修炼台吗？用魔灵导器和机关制成的？”
叶恒远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右侧那个修炼台走去。几名研究人员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修炼台还没有被启动，看上去和两个普普通通的大黑石墩子没什么两样。他注意到，两个修炼台的边缘部位都有一块明显的圆球状凹陷，看上去像是必须要插进去什么东西才能启动。
“没错，”夏延德抬起头，用力捋了一把胡子，“这是用魔灵导器装置拼装而成的修炼台，算是天灵阁里那种修炼台的仿制品。它也是你们第二部分考核中的第一关。”
冷寒也加快脚步，向前走几步，走到另外一侧。他把目光投向那些被连接线连接住的大铁箱子。铁箱子里的湿气变得越来越重。他面朝铁箱子的方向，用力吸入两口气，随即呼出一口略微有点发蓝的浊气。那是一股带有许多杂质的灵力波动。
“装在箱子里的，是澜涛晶。而且是品质最上乘、富含无属性灵力能量的澜涛晶。”夏延德缓缓走到最大的那个铁皮箱子前方，伸出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摸箱子的表面。
“什么？”
叶恒远和冷寒都有些吃惊，猛地转回头。他们都知道，澜涛晶是极为珍稀、极为宝贵的矿产资源，也是魔灵导器的重要天然能源。眼前这十几箱澜涛晶的价值，显然是难以估量的。
“你们的第一关考核的内容，就是吸收和消化这些澜涛晶的能量。”
围在修炼台周围的研究人员纷纷散开，坐到摆放在铁箱周围的大块圆石墩上休息。连接线渐渐发出微弱而又有点模糊的紫红色光芒。澜涛晶的能量开始被一点点地引入到修炼台里。
“当然，我们不会，也不可能让你们消化全部的能量。这些澜涛晶还要用于其他用途。对你们来说，消化能量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只要你们能坚持一定的时间，你们就能够通过这一关。”
“痛苦？什么痛苦？”叶恒远问。
夏延德慢慢地弯下腰，从袍袖里掏出他从操作台上拿的那一对拳套，将它们分别插入到操作台上的圆形凹陷中。叶恒远和冷寒这才看清，那对“拳套”其实不是武器，而是做成拳套模样的启动机关。它的内部是实心的，边缘部位的凹槽部位其实是机关的启动按钮。他们都从未见过做成这种样式的驱动机关。
“每位灵使感受到的痛苦，都不一样。你们马上就会知道。”
随着澜涛晶能量的注入，修炼台的颜色渐渐发生变化，从黑色转变为深紫色。随后，它又冒出紫红色的光芒。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本能地后退一步。他们都感受到，这股能量对自己体内的微灵核也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不强烈。
“好了，可以开始了。你们上来吧。就像你们平时修炼一样，坐到上面来。”
一圈白色光环从夏延德的脚下蔓延开来。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或者使用什么招式，沉重的修炼台和大铁箱同时开始在地面上移动。两座修炼台被调整成在他的左右两侧相对而立，而大铁箱则被均匀地排列在修炼台的外围。
刚才走到一旁休息的研究人员们纷纷起立，走向大铁箱，每个人站在一个大铁箱上，紧闭双眼，双手在胸前紧扣，像是在祈祷。每个人身上都冒出三个灵圈。
叶恒远率先挑中夏延德左侧的修炼台，一步跨上去，盘腿在圆台正中央坐好。他感受到一股凉意。这股凉意很特别，不像是水或冰的凉意，也不太像是岩石的触感。他估计，这应该是澜涛晶本身的一种特性。等到他闭上双眼，摆好在修炼台上修炼的姿势时，冷寒才站到另一边的修炼台上。
“准备。”夏延德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严厉，像是在下命令。
冷寒学着叶恒远的样子，在修炼台上坐好，双臂在膝盖上摊开，掌心向上。两道淡白色烟气从他的掌心中徐徐升起。
代表天空与冰雪的两颗微灵核同时从两人体内涌出，悬浮在他们头顶上，释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昏暗的洞窟瞬间被碧绿色和白色的光芒照亮，照得站在铁箱们的研究员们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完全变成不存在的幻影。长短不一的倒影在光芒的作用下来回交错，重叠在一起。整个洞窟中，只有夏延德的身影丝毫没有变模糊。
“慢慢地，感受魔灵导器的奥秘吧。开始！”
“嗡——”强烈的紫红色光芒从每一个铁箱的表面释放出来。越来越多的能量转化为无属性灵力，注入两个面对面摆放的修炼台内部。无属性灵力一点点汇聚成两个几近透明的无色能量光罩，遮盖住叶恒远和冷寒的身体。
“呃……”
叶恒远和冷寒口中先后发出低沉的声音。两人同时咬紧牙关，用力抵挡强行侵入自己体内的力量。这股力量非常凶猛，还无孔不入，几乎要把他们的灵脉撑破。哪怕是微灵核的力量，也无法抵挡它的侵袭。强烈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到两人全身。叶恒远的嘴角不停地抽动，而冷寒则开始轻微地扭动自己的脖子和腰部，奋力保持坐姿，不让自己的身体移动分毫。他们都很清楚，一旦自己的身体发生移动，考核就会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色能量光罩开始渐渐向紫红色转变。叶恒远和冷寒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循环利用……无休无止……无边无垠……就像这自然世界一样……”
夏延德紧紧抓住拐杖的顶端，挥动它，开始用它的尾端在坚硬的石地上画图。拐杖的尾端是铁制成的三角状粗钉，很轻易就能在石地上划出明显的痕迹。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先后出现在石地上，外侧的大圆圈是椭圆，内侧的小圆圈是正圆。两个圆圈图案同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2018.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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