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经营着一家酒吧,刚接手时觉得自己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致富的门道,摩拳擦掌,干劲十足。谁知在某年的一个冬季,一切都截然而止,徒留一地鸡毛,酒吧也转租不出去了。愁啊,怎么办呢?跟伙计们一合计,还是求变自救吧。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呢,都得利用起来,哪个时间段能挣钱就哪个时间段来吧。这年头,哪行哪业挣钱都不容易,还计较营业时间段呢?于是酒吧摇身一变成清吧,还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清吧,晚上有酒没问题,保留它作为清吧的最后尊严。白天呢?这原先不是一家奶茶店吗?那就卖点咖啡吧。伙计们听到这里不由得产生疑问:“为啥不卖奶茶啊?”“现在年轻人喜欢奶茶的也不在少数啊。”老板一句话就回绝了:“不吉利。”至于为什么不吉利,老伙计们心知肚明,新伙计们也不敢问。既然经营模式变了,那名字也改一下吧。叫什么?三色堇。
就这样,三色堇酒吧在那年的寒冬里存活了下来,用仅剩的一口气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终于进入了现在的平稳发展期。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吧,但是用老板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现在这世道啊,先想法活着吧。
老板这人心态挺棒的,待人也用心。这不“穷蛋”程漠又来了,又是只要一杯咖啡,往角落里一坐就是一下午。晚上酒吧开始营业了就拍拍屁股走了。一个新来的小伙计十分看不惯程漠,觉得程漠这种人挺没意思的,你是花费了,但是也就花费了一杯咖啡的钱,就想租半天这地儿?小伙计去找老板说过,老板倒是笑笑摇了摇头,边整理酒柜边说:“就让他在这儿呗,我看他也没别的地方去啊。”小伙计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人多的时候没其他空位置了,那位爷还不同意拼桌,这多影响生意啊。老板倒是不在意,说那就再增加几把椅子在吧台这边吧。小伙计搞不明白老板的态度,对程漠就欲发看不顺眼。
程漠一进清吧就往自己常坐的座位走去,彷佛那里已经成为了程漠的专属座位。这天三色堇就老板和那个小伙计俩人在,老板主动做起了服务员。
“来了啊,今天天气有点凉,给你杯热的。”老板笑呵呵地在程漠对面坐下了。
“谢谢,不过还是麻烦换成冰的吧。”程漠看上去有点狼狈,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板没动位置,把这杯热咖啡推向了程漠那边。老板一向很少打听程漠的事情,但是今天的程漠太不对劲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如果程漠觉得他俩是朋友的话——他还是问了程漠。听到最后,老板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直苍蝇了,这程漠也老大不小了啊,家里边催他结婚也正常啊,还只是让他去见见人家姑娘,也没像其他极端父母那样非得让他结婚,这怎么就让程漠变成了现在这副邋遢模样?难不成程漠喜欢自己?老板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程漠听到老板的话,终于笑了。他猛然站起来向老板的方向前倾着身体,笑意还停留在脸上。这么近距离看,程漠这人长的还不赖。老板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眼看程漠要张嘴说话了,老板一拍桌子,大吼到:“你闭嘴!”程漠先是一惊,随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怀大笑起来。
这是十年来,老板第一次见程漠笑成这样。哎,算了,爱喜欢谁喜欢吧,开心最重要,但是自己得给程漠说明白他不是程漠那类人,所以......
“你放心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喜欢你。”听到这里老板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刚想说话,就听程漠继续道,“我也不喜欢男人。你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啊?”老板一把夺走了程漠手中还没喝完的咖啡,往清洗台走去了。本来是来安慰他的,没想到这人拿自己当乐子了。
程漠独自一人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够了,就去前台找老板去了。老板在整理货架,见到他来也没停下手中的活。程漠拿了一瓶酒喝了起来。老板斜眼看了一眼程漠:“大白天你喝什么酒?真要找个人好好管管你了。”程漠自顾自喝着酒,听到老板这话,立马反驳到:“话说,你不也是一个人吗?而且比我年龄还大。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完还故意上下扫视了一眼老板。老板被气得都想把程漠赶出去,抹布往吧台上一甩,越看程漠越觉得不顺眼,索性一把夺走了程漠手中的酒,大声到:“我女儿都上大学了!”程漠被震惊在了原地。
这几年程漠几乎天天都会来三色堇这儿坐坐,有时会从早上开业坐到晚上营业之前,但是也只是坐坐,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也许老板女儿来过多次,也许老板也跟自己说过他的事情,但是自己都没印象了。今天这算是出了个大糗。程漠拿起被老板夺走放在吧台上的酒继续喝了起来。老板看了看程漠,也不跟他计较,像平常那样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留程漠一人在清吧坐着。
老板拿抹布擦着酒柜上的灯箱,看着那一行字有点出神,“咖啡是成年人白天的酒”,也许这句话有不对的时候。
午饭时间到了,程漠破天荒地要请老板吃午饭。老板受宠若惊,说要大吃一顿。谁知程漠是借用老板的厨房下厨,用老板现有的食材“请”老板吃饭。等所有菜都上桌了,老板终于忍不了了,给程漠倒了一小杯白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和程漠碰了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了程漠一眼,叹了口气:“我说兄弟,虽说这清吧有你的一半,但是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态度?”老板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你要生活上真有难处了,你开口给我说,我就是把这酒吧卖了也得帮你不是?说吧,遇到什么事儿了?”
程漠给老板把酒杯满上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对老板说到:“老姚,我敬你一杯。你这酒吧可要一直开下去啊,我祝你生意一直红红火火。”说罢饮尽了杯中酒,“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帮你建这所清吧吗?”老板也一直不知道答案,刚开始问过几次,程漠都只让老板放心开就行,自己不会害他。程漠一直不说,老板就随他去了,清吧能一直经营下去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呢?不过,今天这是要告诉自己了?
“嗯,告诉你吧。”于是,程漠开始跟老板讲起了他的故事。
你知道这里原先是一家奶茶店吧?我跟我老婆还没结婚前,约会时经常来这里喝奶茶,这家奶茶店还有一间猫舍,我老婆每次来都要去看望这里的小猫们,我看她实在喜欢,就打算买一只回去。可是我俩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她怕养不好,就一直没领回去。我俩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后来她去当了消防员,我当了审判员。
等我俩工作都稳定下来之后,就商量着结婚的事情,这间猫舍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我俩拍婚纱照的选取地之一。那只一直没被我们领回去的小猫就成了我们婚纱照中的印记,想着等办完宴席了,我老婆退居二线,我们就将这只小猫领回去。
九月十四日,也就是我们举办宴席的前一天夜里,这家奶茶店失火了,那间猫舍也遭殃了。我老婆跟她的战友们迅速出警。你想,一家奶茶店能有什么致命的危险化学物品吗?偏偏这家就有了。他们到那时,还能依稀听见小猫的叫声。我老婆急着救这些小猫,冲进去的时候,被突发的一次爆炸包围住了,她只来得及护住一只小猫,巧合的是那只小猫是我们一直想领回家的小猫。但是她不幸牺牲了。
后来你想在这里建一所酒吧,我也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就找到了你给你投了钱。我常坐的这个位置,原先是那间猫舍的位置。我每次十分想念我老婆时就来你这儿坐坐。我现在也不当审判员了,脱去了法袍,去你清吧对面那家大公司里做了法律顾问。期间也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早就不配穿那身法袍了。我还记得,她非常喜欢我穿法袍的样子。
昨天是九月十四,我去看了看她,将我那张穿法袍的照片烧给了她,还有一张那只我们永远也没领回来的小猫的照片。我好想养那只小猫,但是当时的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好几次把自己喝进了医院里。我老婆说,养猫就要像养自己的小孩一样,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去养。
我昨天去跟她好好地告了别,最近睡觉做梦老是梦到她。
老板听完了程漠这个故事,陪着程漠又喝了几杯酒。
程漠一直断断续续喝到了晚上。到了酒吧的营业时间,三色堇彻底热闹了起来,前来消费的客人变多了。老板今天晚上请了一支乐队来这里演出,他记得七年前的某一天,程漠上台玩起了键盘,疯狂了一晚上,最后还把自己喝吐了。今天下午老板觉得程漠应该是跟过去的所有和解了,晚上需要释放一下自己,就请了一支乐队过来。
程漠没有辜负老板的美意,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喝完,纵身一跃,上台玩键盘去了,时不时还跟着乐队唱几句。
老板站在跟着节奏乱舞的人群中,望着台上的程漠,彷佛看到了一个肆意张扬的少年。
程漠最后唱了一首摇滚,将今夜的氛围推向了高潮。一曲结束,大家沉浸在狂欢之中,程漠在台上望向清吧门口的位置。等了一会儿,程漠走下舞台,穿越人群,停在了老板身边。老板兴奋地忘乎所以,激动地抱住了程漠,并吼着说他早该这样了,早该向前看了!
忽然程漠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抓了起来并铐住了。老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上前就要去阻拦。那两人大喊了一声并把证件掏出来给程漠及老板看了看。程漠一脸淡定,也不反抗。老板一脸疑惑,眉头再次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追了出去,那两人只说程漠涉嫌杀人。老板问程漠,程漠看着老板,只说了一句话:“将清吧好好经营下去。”程漠还抬头看了一眼三色堇标志,今夜的三色堇是红色的,是热烈的。
从此以后,那个程漠常坐的位置变成了老板的专属座位。小伙计就纳闷了,那个位置有那么好吗?连个窗户都没有,常年见不了几次阳光。
有一天早上,老板照例上网看新闻,在某家新闻的头条中见到了程漠的照片,点进去看才知道程漠那天给他讲的故事中隐瞒了多少情节。
那家奶茶店里之所以有致命的危险化学物品,是有人故意放的,就是为了让这场大火彻底烧着并毁灭掉猫舍。因为有一次,王某,就是程漠当法律顾问的那家公司的执行总裁,去猫舍逗猫时,被小猫挠了几下。王某气不过,决定将这些小畜生都杀掉。区区小畜生,生来不就是供人娱乐的吗?新闻写到,当时关于王某的那场审判,程漠作为审判员参加了,最后王某被以处于精神失常状态为缘由免去了判罚。
老板看完新闻,起身去酒柜上拿了一瓶红酒,自己一个人在座位上慢慢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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