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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crosses and losses, men grow humbler and wiser.
—— Ben Franklin (1706-1790)
01
他，西装革履，举止温文，缓缓地稳步向我走来，仿佛此刻正置身于某个专业研讨会或颁奖晚宴，而非Tim Hortons的狭小店面。
他取下墨镜，大方得体又略显官腔地与我握手，温热有力的一握传递的是自信和可靠。
他目光炯炯，神情庄重，偶尔的玩笑也无法掩饰不苟言笑的职业习惯，那是律师面对客户时常有的表情……
在机缘巧合下，我和这样一位伊朗律师坐在了一起，我期待着一段故事，一段注定充满了坎坷和奋斗的故事。
02
没有过多客套寒暄，他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曾是一名伊朗律师，在伊朗执业20余年，抱着对去西方国家生活的热望，在5年前移民加拿大。
他清楚地认识到，在新的国家要延续自己的职业梦想并非易事，那意味着再起炉灶的重新定位、重新学习。
然而有一点是他所坚持的，他不愿意迁就于生活，而像很多移民一样去做厨师、超市营业员、保安等之类的工作。他声称“那是因为他不会”，然而我明白其实更多的应该是“不想”。
他首先在综合性大学里潜心学习语言，他笑着自嘲，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他连整句的英语都说不好。然而，他很自豪地告诉我，最后他以B+的成绩完成课程，就他的基础而言那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进步。
接着，他开始思考新的职业方向 —— 与律师工作相接近，却不用花很多年在法学院重新学习的工作有什么？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移民顾问。行动派是律师的共有特征，不容丝毫犹豫，他开始了自己的尝试。他向一些开设移民顾问课程的学校进行咨询并提出申请。
出乎意料的是，他申请成功并且获得了一所学校的全额学费补助，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花一分钱学费，就能参加为期6个月的移民顾问课程。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能成功获得补助，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其归结为"运气"，但相信在那一刻，那是何等的欢欣鼓舞。
年纪已经不小了，有着20年职业经历的外国法老律师，用并非母语的第二语言，和年轻人坐在一个课堂上学习，或合作或竞争，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但一定不容易，无论就学业本身而言，还是情感和心理而言。但在他的嘴里，只是短短几句话，他最终完成了半年的学习，并拿到了证书。
然而，完成课程并不意味着就能作为移民顾问执业，在此之前还需要通过统一考试。正当他带着半年刻苦学习所积累的自信，准备去报考时，却发现前头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 报考条件之一是英语的雅思/托福成绩，而他知道凭自己的英语水平是无法取得要求的成绩的。
他感到这一规定是对移民的不公，这是行业协会的有意刁难，目的在于保护现有移民顾问群体的既得利益。他甚至写信给行业协会，提出自己的不满，并有礼有节地陈述诸多理由。
到底是律师，只要有机会，他们不会选择默不作声，而是以专业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
一般人会想，这样的投诉一定石沉大海，但不知是信的内容确实让读者动容，还是这就是行业协会的一贯办事方式，他的回信竟然还真得到了回复。
但是，即使回复了，并不代表有实质性的效果，毕竟制度的改变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03
事实证明，移民顾问的路是行不通了。他又开始探索新的可能。很快，他有了新的方向 —— 作为伊朗律师在加拿大执业。
他认为在加拿大有不少伊朗移民，会需要伊朗律师处理伊朗国内的一些事务，为此他向Law Society申请外国法执业，并在伊朗设立了办公室，经常往返于两国之间，忙碌于为客户提供服务。
不要以为故事就此结束，这样的执业经营持续了约2年的时间，最后以黯然歇业而告终。
理由可想而知，在加拿大的伊朗法服务需求是有限的，即使能带来一些收入，但扣除种种运营成本之后，包括Law Society年费、职业保险、广告费、场地费等等，也所剩无几。
当我问他，为什么不花时间去法学院学习加拿大法律，然后申请执业呢？
他不无苦涩地说，“我年纪已经挺大了，还能工作多少年呢？如果年轻10岁，可能还会考虑。”
04
兜兜转转之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这大概是很多移民都有过的经历。
但是，忙碌惯了的人是无法让自己停下来的。他一度看到房地产市场的机会，于是瞄准了房产经纪的方向。他不无羡慕地坦诚，这是一个很赚钱的职业。
然而，让一个自恃为技术流的专业人士，去从事需要高超社交技巧和营销能力、需要和所有人（无论你喜欢或不喜欢）打成一片的工作，谈何容易！
他放弃职业理想而仅着眼于经济利益而做的短期尝试，最终依旧颗粒无收。
05
谈到这，气氛有点压抑。
很快，他话锋一转，颇带几分喜悦地说，过两天他就要去作入籍宣誓了。
在此前申请入籍的时候，他需要在申请表上罗列在加拿大的所有生活经历，5年来寻求个人发展的各种有益尝试跃然纸上。
有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这可能是一句安慰，但移民在奋斗过程中的体悟确实千金难买。
他笑着说，入籍面试官看到我有这么丰富的经历，甚至怀疑其真实性，还让我详细说说每段经历呢。是啊，如此充沛的精力，如此发奋的个性，是几个人能有的呢！
我佩服于他的顽强和执着，但也好奇，在经历了这么多挫折之后，他又会怎样规划未来呢？
我问了他，答案和我猜想的一样 —— 他又开始在一条新的道路上奋斗了。
他准备报读Paralegal课程，既然不能做律师，做协助律师的Paralegal至少能回到自己的本行，做自己擅长的事情。然而，那又意味着一段很长的学习时间……
06
在整个会面中，他把控着谈话的节奏。当谈到拿到学校全额补助和做入籍宣誓时，他的眼光闪烁、略显激动，但更多时候他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谈着过往，像是在细细品味一杯茶，又像是在悠然看着一部电影，只是主演就是他自己。
最后，他看了看表，我知道那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又没有过多的客套，仅是一欠身、一句道别之后，他转身离开，又一次，我目睹了他的西装革履、举止温文，只是这一次让我感到略略的伤感……
不知下一次相见，他又会在做什么新的尝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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