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掰了玉米以后,大人扬起锐利的撅头,把已快晒干的玉米秸放倒,地里眼满了一排排的玉米杆,这真是抓蚂蚱最好的季节。
四个小伙伴从周三就商量周末捉蚂蚱,平日里,扒玉米皮的空闲,翻找材料,制作蚂蚱拍。
王小是不用愁的!曾经当过木匠爷爷给王小刮了一根很光溜的木棒,把一块做马扎剩下的蓝塑皮子,用铁丝摽在木棒一头。放学后,王小立刻拿在手里,立刻跑到大街上,“啪啪……”几声拍在地上,如放炮仗般脆响,吓得公鸡直打鸣,周围吸引来一群小伙伴们,个个爱不释手。
周五傍晚,朱西国兴冲冲的跑回家,也想象着也做个像样的蚂蚱拍。可刚回家,就被吓住了,院子里满满色一堆的玉米,小山一样,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西瓜,别闲着了,撂下书包,赶紧上手。”爸爸的声响越过山丘传过来。朱西国的一腔热情,顿时卸了大半。心里直想着明天的“跑蚂蚱比赛”眼看要黄,也不好好扒了,见玉米跟有仇似的,扒一个扔一个。“你小子咋了?把玉米须子也没撸干净,就撂了?就这,堆起来,不烂?”
晚上吃饭的点,爸爸呼拉拉喝着米汤,还算计着“明,我去把南坡里的玉米秸砍了,你跟你奶在家打个攻坚战,这一院子的玉米,就能下去大半;后天,西瓜去地里把玉米秸疙的土蛋敲干净。”朱西果把脸埋进碗里,鼻子酸酸的。
晚上,借着通白的月明地,家家户户扒到大半夜。临睡,洋油灯下,西瓜奶奶望着总撅着嘴的孙子,慈爱的说“咋了,俺的宝贝孙儿?”
朱西果也不是那么想去抓个蚂蚱,但跟王小他们都约好了,人家都去,自个不去,多没面子。听奶奶这一问,满腔的委屈再也忍耐不住,化作眼泪“哗”的流了出来。慌的奶奶边用衣袖给他擦脸边问“咋了,这是咋了?”
西瓜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就这事,值当哭?明,跟你爸说,就成。”“爸,能答应吗?奶,你跟爸说说吧!爸,最听您的。”“自个的事,得自个说,你说就行,我一旁帮腔。”说完,吹灭了灯。黑暗里,朱西果想,奶奶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第二天,吃过早饭,爸扛起撅头,刚要出门,朱西果卯足了胆怯,说“爸,今我想去……捉蚂蚱。”“啥?家里的玉米还没扒,玉米疙瘩也没锤,你就想着玩?”朱西果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奶奶从里屋出来就说“让孩子去吧,我这会口寡的很,就想吃个油炸蚂蚱。”
爸爸见奶奶帮腔,“去是去,得把新鞋脱下来,换上那双旧的!半大小子穿鞋跟吃饭似的,没半年的前帮张嘴了!”刚一转身,有说“早回来,别玩野了。”朱西果的那双旧鞋,底都快掉了,只能趿拉着,可爸爸好不容易松口了,他没敢再辩白。
朱西果迅速找出去年的蚂蚱拍,铁条生锈已经断了,拍子也不成,老化成了两节。他找出铁丝钳子,一双爸爸穿旧的拖鞋,把鞋帮剪掉,用铁丝镖在棉槐条上,拍几下,也啪啪的响,就是模样太丑,这会,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捉蚂蚱也讲时候,早起露水太重,玩了,阳光都把露水吸走,蚂蚱通身轻巧,不好抓。“西瓜,你磨蹭啥了?就等你了!”张清水看见他那别具特色的“蚂蚱拍”,就要笑出来,王小斜眼瞪他,他红着脸憋了回去。“走。”王小高举起他的蚂蚱拍,就像出外郊游的小队长,举着一面鲜艳的小红旗,还哼起了小调“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
张清水说“咱看看今天能不能,抓到只‘青铜郎’”大蚂蚱!“王小不屑的说“青铜郎,就别想了。我都两年没见了。”“我奶墙上钉的那只可大了,足有我手掌这么大。”朱西果说。“明,拿下来,咱过过瘾。”张清水说。“那不行!我奶说一碰就碎了,不敢动。”
离张僧河边的大田老远,就听见“啪啪……”声一片。三个小伙伴,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今秋高气爽,这儿里河边最近,蚂蚱最多,个头还大,人都聚到这儿来了。
捉蚂蚱也有能人。一拍子下去,重了,把蚂蚱拍成烂泥,拿不成块儿,没法拿没法炸;一拍子下去,蚂蚱被拍半死了,捡起来,穿在狗尾巴草上,等它缓过神来,也跑不了了。用来比赛的大个头蚂蚱,不敢用拍子拍,拍过的蚂蚱没有精气神,比赛输,得用手直接捕。看准了目标,沉气,眼准,手快,一手过去,蚂蚱巧好落在扒手窝里,半点儿也伤不着。
捉蚂蚱可不是合作的买卖,一人一个方向,横着往前赶,也是怕大家都聚在一块,看到大蚂蚱算谁的?
王小的蚂蚱拍不仅“嗓子好”,还最实用,爷爷在做的时候,故意把拍子的中间镖的凹上去半指,这样一拍子下去,恰好把蚂蚱拍昏,不伤半点身体。王小眼也尖,无论是灰大牙还是绿翡翠,让他瞅到一点,就逃不过他的“魔拍”,啪啪啪,没半小时,一只狗尾巴草就穿满了。
张清水虽然捉的没王小多,却捉了好几只个大腿长的“大将军”!这小子看着傻气,精的厉害,竟然偷着拿来一个玻璃瓶,把要比赛的蚂蚱都装在里面,老远就喊“王小,西瓜,快看呀!通身绿,没杂毛。”刚有一只大蚂蚱,被这一喊,吓跑了。“你胡喊啥来?不就是一只蚂蚱,嘚瑟的你!”王小气呼呼的说。张清水一吐舌头,屁颠颠的跑到朱西果跟前,“看,大将军!”就像电视上的翡翠一样,加上玻璃的映射,绿油油的,真是诱人。“真漂亮啊!”朱西果眼睛要钻进瓶子里一般。
“待会,比赛,俺的准赢!”张清水得意洋洋的把瓶子揣在怀里“你怎么发了这么多土蟋蟀?”朱西果的脸一下子红到了嘴边,吞吞吐吐的说“俺奶奶就好吃这一口。”他不敢跑快,脚下的鞋,底眼看着要掉了。
朱西果看着自己手里的狗尾巴草,上面没几个像样的蚂蚱,要拿土蟋蟀比赛,也确实太丢人!听着小伙伴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拍击声,他的心里像揣了一只小耗子,那么着急。也不屑再抓土蟋蟀了,用蚂蚱拍四外打着草,被惊起的黑不溜秋的蟋蟀四外乱爬,那些半大的蚂蚱也惊慌失措。
慢慢往前走,突然,看见一只灰绿相见的蚂蚱,虽说不好看,个头还是挺大的。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过去,刚要下手捕,大蚂蚱已受惊,“噗”,飞远了,等他慢跑过去,它又知觉,飞的更远了。如此三番,蚂蚱飞进了杨林山的“地盘”,这小子嘿嘿一下,“啪”的一声,灰绿蚂蚱被砸的半死,他嘿嘿一下“西瓜,我的了!”
朱西果跑的上下喘气,看见蚂蚱被他拍走了,激动的嘴唇哆嗦,想抢,又一转念,算了,就是夺过来,也死半截了!
朱西果转身要回自己那块,一看,已经另外有人过去了。无奈的四外张望,那儿人也不少,自己有跑不快,抢不过人家。就数张僧河边的人少,大家都知道就是有大蚂蚱,你一铺不中,它飞进河道,人是不敢轻易下去的。
来到河岸边,失望的朱西果用马扎胡乱扫着,大大小小的飞虫,四外飞散,没有能拿上桌面。“哎”,他刚刚轻叹了一口气,随着蚂蚱拍扫开树叶,好像有一只大蚂蚱!等蹲下身子,仔细一看,朱西果连忙倒退两步,他不敢相信,一只“青铜郎”!它,静静的躲在一丛绵槐的树叶里,比周围翠绿的树叶略深一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凭借透进去的一丝阳光,这只“青铜郎”,翅膀长过屁股一大截,须子灵活的四周摆动。
朱西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捉住一只青铜郎,想都不敢想!抓住一只青铜郎,甭比赛,就赢了!抓住一只青铜郎,给奶奶订到相框上,甭提多高兴了。但,“青铜郎”是最聪明的蚂蚱,阴影里它静若处子,但一有风吹草动,便动如脱兔。这儿又临近河边,一旦飞到河里,那岂不空欢喜一场。朱西果思量在三,决定冒险到道一侧,反扑过来,这样即使“青铜郎”跑掉了,也是飞到大田里,也好抓。
朱西国绕到棉槐条子背阴里,弯下腰,轻轻把手探过去,他越小心,手抖的越厉害,带累的树叶也跟着颤颤悠悠。结果,还没来得及最后一扑,狡猾的青铜郎,后大腿一蹬,展开小鸟般的翅膀,飞进大田。
朱西果拔脚想追,他那只破鞋,整个脱掉,滑进了河里,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青铜郎。
老远,就看着一只绿点,落在干枯的玉米秸上,他也顾不上满地的土疙瘩,硌得脚生疼,直跑过去。近了近了,眼眼看要到了。没看清是谁,斜刺里插过来,比朱西国跑的还快,一手把青铜郎扑过去,捏在手里。那孩子刚要笑出声来,朱西果几乎是抢到跟前“杨树林,这是我的蚂蚱!”杨林山看朱西果要上手抢似的,连忙把手举得老高“你的?笑话!”说完转身要走。
没想到,朱西果二话没说直接扑上去,两人撕打到一块,杨林山一只手高高举着,就怕伤到那只青铜郎。朱西果也是用一只手厮打,一只手去捞青铜郎,他力气赶不上杨林山,又怕伤着青铜郎,两人相持不下,一时分不出胜负。周围的小朋友越聚越多,不仅没拉架,还一个劲儿的喊好,看热闹!
王小和张清水推开众人,一人拉一个,各自挨了好几拳头,才把他们拉开。“你们俩疯了?怎么回事?”朱西果气的嘴唇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林山喘了几口气后,小嘴“叭叭叭”,那意思就是“西瓜,大白天的就抢俺的‘青铜郎’。”朱西果光张着大嘴,脸涨成了紫茄子,就是憋不出一句话。“看看看,他没话说了吧!”杨林山眼睛里透着蔑视,在学校里,像朱西果这样的掉车尾,性格又像狗刚鱼似的愣软,就该天生被人欺负,杨林山昂起头,得意洋洋。
王小看他那“傲慢”的神情,自个都想上去揍他一顿,气的他冲朱西果喊“你再不说话,青铜郎就给人家了!”张清水也帮腔,低声说“蚂蚱事小,你这是犯抢!到学校,杨林山一吹喇叭,谁还和你玩!?”朱西果用手拍拍自己的胸,深吸了一口气“天地良心,青铜郎是我先看到的!”
在王小等众人的询问声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充当起小法官。朱西果虽然愣软,也没啥能拿出手的“绝活”,但就是因为他是个老实人,也有很多向着他。而且大家都知道:即使蚂蚱跑到了对方的面前,也得给人家留着,别人抓不到,不要了跟抢人家的,是两码事。向灯的跟向火的吵成一团。
平日里,在学校,杨林山根本不屑跟王小他们争执,连话也不说,不同档次,一个天上,一个底下,说啥?但现在,他见让那么多孩子向着朱西果,把青铜郎捏的更金额,说“你们这叫耍赖,欺负人!回学校我就告老师去!”告老师,如一颗特效臭蛋一炸开,大多数人都哑声了。
王小可不管那一套“老师也得讲理啊!你这么欺负人,我们还得告老师呢。”“对对对”张清水在一旁帮腔“走走走,现在就去,我知道咱老师家!”说着,上前拉杨林山。杨林是还没怎么样呢?朱西果先胆怯的说“这点事,别麻烦老师了。”王小气的,屁都出来了。这时候,高年级的桑茂盛说“你们别犟嘴了,来一场比赛,谁赢了,青铜郎归谁。”“对对对,比一场,比一场。”杨林山咬咬牙“比就比,谁怕谁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朱西果和杨林山狠狠的拉了勾“拉钩上吊,100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王八蛋!”桑茂盛跟杨林山要青铜郎 说“待会儿谁赢了,我就给谁,别耍赖。”杨林山依依不舍的把青铜郎拿出来。桑茂盛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玻璃纸袋(塑料袋),用草绳扎好,怕飞了。“给留个口,别憋死。”朱西果不放心的叮嘱。最后,张清水尤其强调了一点“愿赌服输,谁输了也不能耍赖,更不能告诉老师!不然就是王八养的!”
小伙伴们帮着收拾开了。找块地,那30米没的大土疙瘩都扔掉,杂草拔掉,坑洼拿土找平。趁他们收拾得空,王小二把朱西果拉到一边儿,递给他一只蚂蚱“拿着!”朱西果眨眨眼,不解的说“我能用你的蚂蚱?”“那你用自个的?”王小指指他的狗尾巴草,黑不溜秋的蟋们,刚才打架的时候,压死了大半,身下的那些嘴里吐着酱色的口水。
“别犹豫了,你们也在商量。”顺着王小的手望过去,杨林山的死党们,都拿出自己最好的蚂蚱,比划着。朱西国还有一层顾虑,用王小的蚂蚱输了,也就认栽,但赢了,算谁的?“小,你这只能行?”张清水不相信的问“还是用我的吧!我这俊。”“你懂啥?我爷爷说了,这种花哨的大蚂蚱都是假把式,而我这货纯,通身鸭毛灰,还像黑鱼似的,布满斑点,一包子劲!”
王小的爷爷是村里唯一的老革命,年轻那会儿,走过南闯过北,那说话没得错。“难怪蚂蚱比赛,你赢数居多,这里面有秘诀啊!”张清水咂咂嘴说。
王小图一时嘴快,把天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懊恼的不行“滚!精的你。”
蚂蚱比赛很简单,就是把蚂蚱的后大腿撕下来,让它不能蹬地高飞。放在统一起跑线上,那只蚂蚱先跑到终点就算赢。
比赛开始,杨林山立刻趴在地上,用嘴吹蚂蚱,一旁的小伙伴大声喊着加油,只要不用手碰蚂蚱,怎么地都成。“必胜,快!”呼一口气“快,必胜。”呼,又一口气。他那是蚂蚱比王小的灰将军,长出一小指肚,不禁如此任王小他们喊破了嗓子,灰将军稳如泰山,像逛花园似的,不紧不慢。而必胜已趴了1/3了,杨林山还拿出了杀手锏,一个头上削尖的小木棍,时不时的戳蚂蚱的屁股,蚂蚱受疼趴的更快了。
灰将军,这会更任性了,还不走直线,几乎要爬到爬到外面去了,朱西果一时着急,吹气大了点,这家伙咕噜犯了身,直截腿朝上了。急的张清水骂“我说,不成吧,你看看,你看看。”王小急的要哭了出来。
等灰将军调整好姿势,“必胜”已趴了2/3,杨林山望着他们的狼狈样,喊的更欢了,手里的锥子一针一针的扎下去,“必胜”的翅膀都被扎烂了。王小,朱西果也不喊了,也不吹了,再有两步,人家就赢了,张清水还嘟囔呢“还是应该用我的!用我的,准赢。”
就在大家已经放弃的时候,灰将军突然离地一炸,直直的飞出去,就像一颗子弹给,大家还没看清呢,已经落在了终点线的外面好几远。停留片刻欢呼声起“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杨林山可不干了“你们作弊!”王小冲向前“我们那作弊了?”“你们的蚂蚱,大腿肯定没撕,不然能飞?”确实,一直没了后大腿的蚂蚱,是不可能飞的。“撕了,不信你们看!”桑茂盛接过来,大家都不说话,看着他,等着裁判。
灰将军的大腿的后半截确实已经掐掉了,只是前半截还剩一点。灰将军可能就是利用那仅剩的残肢,猛一杵地,腾空而起。“灰将军后腿掐了,西瓜,赢了!”桑茂盛宣布。王小他们高兴的跳了起来。杨林山想争辩,可没敢,狠狠的把必胜扔在地上,一脚踩死,撵进了土里。
朱西果想把青铜郎给王小,“你的,我能要?何况,我的灰将军,一点也不赖。”说完,王小轻轻把灰将军放在地上“去吧,大功臣,你自由了!”它慢慢爬进了一排排晒干的玉米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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