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进精神病院最后的记忆——我的村庄,我的姥姥。
故事也许刚刚开始。
精神病院除了医生和护士,全是千疮百孔的生命,悬浮着悲伤的云层,常常一声不吭扔出一记惊雷,将医院染的通红。
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勉强微笑的,故作玄虚的……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迷宫,每个患者都被绑上纤细的向导路线,谁都知道,顺着走就能出去。但往往不会如此,每个被赋予精神病的人,都喜欢在这里逗留,徘徊,有时候甚至要到别的地方去看一看。
我想过死,又被迫放弃,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却又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我拖着的不过是一副躯壳。穿过黑暗仰望,低垂而下沉的云,在天空迅速穿行。我对这这样的天空,默默抽泣。
我问父亲:窗子上为什么要订上铁栅栏,这样把云关起来,我们很难看到星星。
父亲当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哪里有云?屋子里怎么会长出云朵来。
“孩子病的不轻,能活下来真是修来的福气。”医生对父亲说。
他又问我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我很想跟他讲话,但现在我没空,我忙于呼吸。那些云离的太近,我胸口闷的厉害,必须大口喘气,哪有功夫跟他讲话。
活下来是福气?我不同意,人来世间本身就是受苦受难。大抵所有的医生都习惯撒谎,但他们不是坏人。不与病人和家属共情,不过是习惯了悲痛与死亡。
自从我被确认为精神病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我的一切反常都有了正当理由,没有人会怪我,只是那种怜悯让我很不自在。后来时间长了,也就完全接受了。
我一直想象,我是怎么来到精神病院,怎么理直气壮成为一名精神病人。我清醒的时候,看不到云层,睁开眼,全是惨淡的白,偶尔会有蓝色点缀,比如说我们穿的衣服,会有蓝色的条纹。被子蒙在脸上,世界也是蓝色的。医院为什么要用白色做基底呢?除了蓝色没有别的颜色了吗?我反复思考,眼睛像掉进了深井,对不了焦,整个人显得焕然麻木。
输液器吊在床头,开关开的很小,葡糖糖一滴一滴流进我的血管。每当暂得宁静,恰好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从遥远的高空传来。它们要到哪里去?刚刚还是轻巧,细微的水滴,突然变成巨大的洪流,打破原有的和谐。血管不过是过路的地方,它们有更远的去处。
水越来越大,终于没过了我的脖子。我呛了一口水,好长时间不能说话。也是这时候我发现手脚像在狂欢,反反复复的扑棱。我看见了,在浓厚的云层丛中,射出一束刺眼的光,棕红?橙光?总之,我迫不及待要拥抱它。
“医生,医生~”是父亲的声音。
“镇定剂。”
突然,光随着声音消失了。后来我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他拿着针管的右手抬的很高,又极为迅速的落在我身上。
一切又是那样安静。
这是梦嘛?
“妈,我的脖子为什么破了?”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她有点不自在了,把头别过去,又转回来。最后她四下张望,把眼睛停在父亲身上。
“为什么?”我必须弄清楚。
“别问为什么,忘了吧,忘了就不痛了。都是我们害了你。”刚察觉到父亲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就把目光收了,同样收住的还有他那夺眶的眼泪。
“我去叫医生。”父亲去佝偻着背,酿酿跄跄出了房门,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如果刚刚我只是做了一个梦,那我就不是精神病了。但如你所知,所有的精神病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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