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人在深圳的心酸打工史《蚁居那些年》（十一）恍如隔世
文|田筱薇
年前，我终于离开了。
我离开之前，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安排。上次去蛇口看望秦佳颖回来后没多久，我很意外地接到了一个远房表哥的电话。
和我同年出生的凌飞表哥上半年就来到了深圳南山，最近他从老家亲戚处得知我也来了深圳，于是主动联系到了我。得知我在郊区工作，表哥建议我到环境好一点的市区看看。
凌飞表哥的父母都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人，定居在本省的另外一个县城里。基本上全村80%以上的人家都和他家有点血缘关系。所以每年春节回家探亲时，他便是全村的贵客。再加上他家条件不错，很多人家都极力讨好，他便被众星捧月一般被大人们宠着。只要他在场，不管什么样的好东西，大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他。
我们家和他家是隔了几代的亲戚，他们也只是过年回家顺便拜访，而平常是没有来往的。在我的眼中，家庭条件不错，很会玩乐的他完全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老实说，我对这位表哥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所以他来深圳，我感到很意外，更没有想到他会主动为我安排。
表哥大专毕业之后，在老家县城混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意思，想到外面看看。于是家里花一万多元钱，让他加盟一个做鸭脖子的品牌，学习制作技术。半年前，他来到深圳南山卖起了鸭脖子。但是不久之后，他放弃了，找了份工作。
联系到我之后，表哥建议我到市区看看，他可以安排我暂时住在他姑姑家的表妹单姗那里。
自从提出辞职以后，老板很快就做出工作交接安排，大部分的课程转移给Kevin，剩下的老板亲自上阵。我很快就成了最闲的人，当天就被脸色如冰块一样的老板娘告知可以立马滚蛋。
看过了这么多人来来去去，这当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实际上我早有准备，行李都打包好了，也和表哥，单姗都打了招呼。
我等着拿工资，行政经理倒是有些讨好的意思，用商量的语气问我，老板刚巧有事，带不了课，问我是否可以帮忙带最后一节课，之后再给我发上月的工资。
我同意了。虽然我不想多呆，虽然课时费少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好，况且今天就算是去得早也是徒劳。我昨天联系表哥和单姗，不巧的是他们俩的公司都是今天吃年饭，要弄到很晚，我到了之后肯定是要等的。
离开的时候是下午，大家都比较忙，我拿了行李，从行政经理手中拿了上月工资，就独自一人去等公交。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有直达车，不用转车。大概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南山。
在南山书城站下车之后，已是灯火阑珊。眼看手机快没电了，我发了一条信息给单姗，告诉她等会可能联系不到我了，我就在站台这里等她。
这是个温暖的南方城市，这里的冬天很短，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但是到了晚上，还是比较冷的。
我坐在站台的石凳子上，时而看着路边屏幕里播放的广告，时而看着旁边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我感到很困乏了，但是因为冷，勉强保持着清醒。
夜渐深，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被遗弃在了一个无人孤岛。
在这寒冷的深夜，我呆滞的神情，引起了一位路过的清洁工阿姨的注意。阿姨善意地陪我说了几句话，可惜是我听不太明白的方言，不过还是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她担心我无家可归，要露宿街头。我告诉阿姨，我在等人，快到了，阿姨这才离开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当单姗和他的一位男同事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恍恍惚惚了。
单姗性格比较大方开朗，虽然和我并无血缘关系，但是每年春节她来走亲戚，都能见到她，所以也算比较熟悉。
单姗和我同一年上大学，只是因为读的是大专，早一年毕业。虽然她在我们三人中，年龄最小，但是社会经验却最丰富。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她尤其信任凌飞表哥。
单姗之前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后来也是在表哥的建议下才来到了深圳，直奔表哥所在的南山。
单姗和他的同事带我去了她的住处，之后这位男生就离开了。
单姗目前所在的公司，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提供了不错住房条件，三室一厅，每人单独一间房。
单姗的另外两位室友都请假提前回家过年了，所以这几天单姗都是独自一人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有大衣柜，窗户很大，又黄色绸缎质地的窗帘，外面还有一个独立阳台。这个环境对于在外漂泊的我们而言，算是很不错了。
第二天单姗和表哥都放假了，不用上班，我和单姗去了表哥的住处。
表哥的公司提供住宿，但是他入职的时候，宿舍满员，只能安排住地下室。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刚刚18岁的小男生。
地下室很阴暗，潮湿，而且总有一股汽油味。好在地下空间比较大，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放在房间外面。表哥把自己的三轮车和之前做生意用的用具也安置在了那里。
表哥告诉我，做生意比他想象的要难多了。房租太贵，他只得租了小巷子里的阴暗小房子，每天骑着三轮车到马路边守株待兔。为了这个流动小摊，他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坐一个小时的公汽到布吉进货，回来后自己再加工。一个月之后，身体实在扛不住了，于是在一位老乡的引进下，他进了附近一家比较大的企业，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工作。
中午，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地下室吃了午饭。在地下室，不能使用明火，他们无论做饭还是炒菜，都是用电饭煲。电饭煲功率不足，火候不够，炒出来的菜口味欠佳。表哥和这个小男生每天都是吃着这样的饭菜。
幸运的是，公司的宿舍在年后就可以腾出了几个床位，表哥提前申请了。一间宿舍住8个人，有些拥挤，但是总比在地下室憋气强一些。但是那个小男生不准备搬走，表哥走了之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住着，他觉得很自在。
两天之后，就是除夕了。表哥带我和单姗去商场买东西。除了必需品以外，表哥还买了一些包装精致的礼品，说是要给领导拜年。
回来的时候，表哥在五金店买了个煤气罐用的Y形接口，到单姗住处的厨房里安装了。这样，一罐煤气可以同时接到热水器和煤气灶上。以后就用煤气灶做饭，耗电量大的电磁炉可以暂时收起来了。
第一个在外地的除夕夜，我们三人一起在单姗的住处吃了年夜饭。表哥亲自下厨，他切菜很麻利，用简单的厨具熟练地做出来一桌美味。曾经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现在却在为生活奔波劳碌，委屈求全。看着面色暗淡，系着围裙的他，在厨房的油烟里平静地忙碌着，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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