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绝唱》

作者: 以琳1991 | 来源:发表于2019-04-11 19:52 被阅读1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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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唱

    发黄的窗户纸被淘气的小孩抠了几个洞,阳光便透过这几个洞斑斑驳驳地照进来,映在一张病得发白的脸上。

    但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一张弱者的脸,这张脸棱角分明,因常年跋山涉水而被晒得黝黑,但此刻却透着一种怪异的白。

    他是鞑靼第一勇士丁耀,而如今却因重伤未愈,失去一条手臂,得长年躺在这简陋破败的小石屋里。

    “丁相公,你喝慢点啊,但得全部喝光啊,这是你娘子为你赶早在集市上买的,可补了”

    一老妇坐在炕上背靠着黑黝黝的墙,那个病得脸发白的男子半靠在她身上,她手上端了碗鸡汤往那男子嘴里送。

    这只是城南的一个普通老妇,半年前在市集上遇见这对小夫妻。

    男的重伤未愈又染上风寒,女的用一条大麻布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穿着宽大单薄的袍子露出细小瘦弱的胳膊。

    她扶着这个粗壮的男人手支着墙缓缓地挪着步子,直到一个脚没踩实,双双摔在老婆子跟前,老婆子好心收留了这对苦命的夫妻。

    女子答应每月带些银子回来,让老妇细心照料她那病重的相公。

    老妇本就是热心肠的人,又见有银子可拿,自然格外热心。

    这时候突然门被人撞开了,一个穿着邋遢的老头子提着一小瓶子的酒醉醺醺地走进来,
    “老婆子,老婆子,快给我热壶酒,今儿个我赢了钱,买了壶好酒。”

    他瞥了一眼正在喂丁耀喝汤的老妇,似乎有些不高兴。

    “哎,哎,你是谁老婆啊,人家扔给你点银子就值得你那么掏心掏肺,连自己的老头子也不管了。”

    老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了自己那不出息的丈夫一眼缓缓道,
    “你回来干嘛,怎么不喝死在酒肆里。”

    然后她用自己的袖子檫去留在丁耀嘴角的最后一点汤汁,扶丁耀小心躺下,帮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
    “丁相公,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她端起还带一点汤汁的碗,快步向那不争气的老头子走去,想将他一并带出房间。

    谁知那老头儿偏不干了,他推开老妇的手,洋洋得意地拎着他的那只装了好酒的宝贝瓶子,慢慢走到走到丁耀身边,

    “啧啧啧啧,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竟然跟了一个残废,”

    他见丁耀皱了皱眉,一副嫌恶的表情,翻身过去,背对着他,殊不知将一只空袖管留给了他,他猛地拽住那只空荡荡的袖管,
    “一只手的残废,你说她怎么能不背着你偷汉子。”
    丁耀的身子猛地一震。

    “当家的,你说什么胡话,”

    那老妇看出来这情势不对,立马出来扯老头儿。
    “去你的,扯我做什么,马上给我烫酒去,”

    他甩开老妇拽着的手,手指着丁耀说

    “你的姘头,现在是枕霞楼的头牌,风光着呢。”

    丁耀狂奔在一个雪夜,大雪像棉絮一样纷繁落下,落满他的肩头。

    他又再次将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衣用一根临时在路边捡的稻草扎了扎紧。

    他哆嗦着冻得发紫的嘴唇,意识到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到那个有着破旧煤油灯和棉被的地方了。

    尽管他一度以为有小楼,有他这捡回来的半条命那儿好歹也会是个安身的家。

    他很感谢老妇对他的照顾,所以及时控制了自己暴怒的情绪留下了老头儿半条命。

    在老头儿说完那句话之后丁耀就猛地转身扼住了老头的喉咙,他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他只知道他两眼通红,着了魔一样死掐老头的喉咙。

    他决不能让人诋毁小楼,纵使那人是个半醉不醒的酒鬼,但他还是在老妇”咚咚咚”的磕头声中松开了手,因为他知道小楼知道了,会生气,她最不喜欢忘恩负义。

    丁耀跑着跑着,栽进一旁的雪里,少了一只手让他的平衡都变得困难。

    丁耀气喘吁吁地坐在雪地里,又下雪了,他想,为什么在雪夜里的记忆总是让他痛苦。

    丁耀回忆起了那个让他痛苦不堪的雪夜。那晚他始终不敢看她的面容,因为他做了在她心里十恶不赦的错事。

    他被小楼发现自己在拷打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柯青。

    柯青是他潜入敌穴,为了取得他们信任而结的拜把子兄弟。

    柯青曾为了他深夜单枪匹马入教坊司将小楼救出来,所以小楼也将柯青当做兄长看待敬仰万分。

    当时小楼就这样看着他他却浑然未觉。

    他用力把烧得血红的烙铁印在柯青身上,他听着柯青声嘶力竭地喊叫,大声辱骂自己背信弃义。

    但他不为所动,继续使力,他一定要从这叛匪身上探出叛党巢穴的所在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深入虎穴,拜叛匪为义父,结叛匪为义兄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离他的幸福不远了,只要他结果这群叛匪的性命,将那叛匪的老巢一锅端了,皇上一定会大加赞赏,完成他所有的心愿下诏恩准小楼堂堂正正地离开教坊司。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她惊悚的,不可思议的脸。他看见她最心爱的小楼颤动的发白了的脸。

    是他太过粗心,他以为半夜潜入驿馆旁边“金门卫”特设的暗牢,会神不知鬼不觉。他没有想到在快要接近天堂的那一刻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她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她漠然地看着柯青鲜血淋漓的脸,她知道她做不了什么,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泪水流下来,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衣领里,她默默地走近那堆炭火然后拿起那曾经烙在义兄身上的火红的烙铁决绝地在自己脸上印下了一个火印,从颧骨到下颚。

    曾经一笑倾城的脸如今满是血泡变得如修罗般面目可憎。

    她竟然就这样默默承受着,竟比一个铮铮男儿还坚忍决绝,没有半分迟疑于转还的余地。

    她没有半分的责骂与质疑却残忍地用世间最残酷的方式惩罚了他,她明明知道他多么爱她,甚至超过自己,她却用伤害自己的目的去伤害,报复他。

    她跑出暗牢,他去追她,她在雪地里跑,她向他大声地喊:

    “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会永远为曾经答应做你的妻子而羞耻。”

    她是个大义凛然,重情重义的女子,不然他也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他想对他说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你,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让这一个人的罪过变成两个人的忏悔。

    他一个鞑靼的将军愿意为她效忠汉朝的皇帝去做他汉朝的狗,为她出卖待他亲如兄弟的义兄,她却以他为羞耻。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远去,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撑起身子,看到不远处那个灯火通明的街区,枕霞楼就在那里。那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地方,周围是怎样的严寒都无法抑制那儿春意盎然,撩人心弦。

    他慢慢地走近那个另所有男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他撩开绿色的纱帐,看见那个一笑倾城,万人为之疯狂的女子。

    她裙裾飞扬,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引得一片惊叹,她旋转着最后落到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头束玉冠,气质不俗的男子身上。

    她用纤细的玉指划过那男子的眉心,鼻翼,最后是唇畔,正当她要将头靠在那男子肩膀上的时候身子一震。

    她显然是看到了正在她后方呆立着的丁耀,但她仍以倾城的一笑化解,最终将头枕在男子肩上。

    丁耀只觉得到处都烧着炭火的枕霞楼比他摔在雪地里雪融进他的身子里时还冷,他想转身离开不巧却撞到了端着酒杯的老鸨,老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衫褴褛,又有残疾,觉得他一定是不要命来讨钱的乞丐花子。

    她刚在一个恩客那儿吃了嘴巴亏,见有这样一个可供他撒气的下等人便来了劲。她急忙找来一帮下人,让他们下重手往死里打,丁耀无心还手,就躺在地上让他们随便拳打脚踢。

    小楼听见有响声过来一看发现自己的丈夫在地上被人随意凌辱便拽着老鸨扑倒在地,

    “妈妈,不要”她哭得梨花带雨,所有男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小楼,为何为这样一个残废落泪。”

    那个穿月白袍的富家公子揽住小楼的腰,想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小楼努力挣脱了,她依旧攥着老鸨的衣衫哀求,

    “妈妈,求你放过他”

    “小楼”老鸨张妈捏着小楼的下巴逼着她对上自己那双浑浊阴暗的眼睛,“那告诉我,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我是她相公,她是我的娘子,我欠了她很多,她是我要用一辈子偿还的人。”

    丁耀挣扎着站起来,他慢慢地向小楼走去。他将扑倒在地上的小楼拥进怀里。

    “小楼,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小楼突然猛地推开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她慢慢地站起来走过被她推倒在地的丁耀,走过那片好事喧嚣的人群,她走上她日日旋转跳舞的高台。

    “我喜欢这里,在这里我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我无拘无束,我想唱歌唱歌,我想跳舞跳舞。

    永远都有人捧着我,永远都有人顺着我,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不争着抢着送给我。

    可跟你在一起我整日整日地担惊受怕,我吃不饱,穿不暖,我没有衣穿,没有金银戴,我甚至还为你毁去了我的容颜。

    可事实证明你不值得,你不值得,你是一个残废,你是一个无用之人,今日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她狠狠地掷下一个白玉镯子,这镯子磕在大理石的砖面上被砸了个粉碎。

    “妈妈,替我赠与他一些银子,好生送他出去吧。”

    小楼侧着身子,微闭着眼睛,她手扶着栏杆决意不再看丁耀一眼。
      
    丁耀看着此刻站在高台上的女子,身旁的红色纱帘衬得她的脸一片绯红。

    丁耀想起刚遇见小楼的那个夜晚,那晚小楼穿了一身大红色绣金丝牡丹的喜服,她木然望着拥挤的人群却不知道她的新郎在哪儿。

    她是教坊司最出名的姑娘,色艺双绝,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更特别的是她能弹一把举世无双的琴,此琴只有一根弦,其音却绕梁三日,另人魂牵梦萦,唤作一江琴。

    朝中的达官贵人都为她而来,虽然有老鸨在其中白般克扣刁难,她还是存到了买下自己初夜的钱,却仍旧逃脱不了宿命。

    老鸨却说,“你买下了你自己的初夜,但我们这儿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孩儿都得经历的,你随便挑一个你看得上的吧,我不管了。”

    于是那夜人头攒动,鸨母一个劲地在那儿挑人,喏,这个好,长得俊,咦,那个也不错,有将军肚,没准儿你今天跟了他,他以后还会记着你的好,日日来捧你的场。

    她弹响了一江琴一遍又一遍,众人皆痴痴望着她,都不知她想做什么。

    直到一曲相同调子的笛声伴着她的琴声缠绵,盘旋,一曲《离别意》后一位穿着异邦服饰的公子掀帘而入,他就是鞑靼的最英勇的将军丁耀。

    二十年前一位汉族的将军深入鞑靼想赢一场漂亮的胜仗,结果在回来的路上意外被俘.,鞑靼传来谣言说将军弃械投降归顺了鞑靼,于是将军在国内的妻子和女儿被充为官妓。

    妻子不堪其辱自尽而亡,妻子要女儿等丈夫回来,她告诉女儿,当他们家绝世古琴一江琴遇见漠北的三戦北笛,离别的人自会相逢。

    她傻傻地笑着,她总算遇见了和他爹爹相交的人。她将他迎进了屋,血红的帐子和绣着鸳鸯的红绸被让她有些羞涩,她急着问,她爹爹的下落。

    他告诉她,她爹爹早已过世,带着对她和她母亲的思念,他告诉他他爹爹没有投降,是他爹爹残了腿,落下了一身子的病回不了家了。

    她说她对这里已经了无牵挂,她想去爹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看看,她听说草原特别的辽阔,上面的人特别的无拘无束。

    丁耀答应下了她,他答应她等他完成一件大事,他就带她去看草原上绿茵茵的草红艳艳的花。

    那时她笑得就像是个孩子,她将头枕在他的胸口上。那晚他发誓要照顾小楼一辈子,要正大光明地照顾她,保护她,他永远也不想一个人让小楼面对这残酷的人世间。

    然而他终究是负了她,让她一个人站在那个虚幻又庸俗的台子之上。他们只看到她的风光无限,妖娆柔媚,却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她心中的寂寞和哀愁。

    他踉跄地在妓院打手地推搡下走出枕霞楼,他望了望漫天的白雪和雪白一片的街道,跌坐在雪地里。

    我叫薛小楼,在我没有见到他之前我的人生一片黑暗,我没日没夜的练舞唱歌只为了能在片刻哪怕是一瞬间忘记自我。

    我每天每天累得伏倒在镶金雕花的高台之上,每天合眼之前我都在想那个救我于水火,带我出风尘的男子。

    我等了她十五年,在我十五岁那年被老鸨逼得定要委身与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是我父母为我挑选的如愿郎君,他是我爹爹的得意门生,是鞑靼的将军,他用一曲我爹娘约定再相逢之日一起吹奏的《离别意》与我相识。

    我用一江琴和着他的三戦北笛恍惚间我似乎再次看见了娘亲当年与爹爹一起弹奏的情形,我在心里默默地认定他丁耀会是我薛小楼一辈子的男人。

    那晚上我们相拥在一起他答应过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去看大漠无垠的草原和洁白的羊群,只是还要等他完成一件大事。

    当时我心中就隐隐不安,但仍紧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会等他,等他放下了这里的所以一切,我们手来这手一起去看大漠的孤烟和长河的落日。

    那日他走后就没有再来,我等了他足足有三个月直到一个陌生男人闯入了我的房间,他说他是丁耀的义兄,丁耀想我想得厉害他不忍他的义弟受相思之苦,所以他今日夜闯教坊司带我去与他团聚。

    我看他手上有丁耀日常藏在兜中的一把镶了红宝石掐银丝的匕首,想那东西如此贵重若丁耀肯赠与此人那这两人关系绝非一般,便信了这个打扮随意利落双眼炯炯有神的俊朗公子。

    教坊司是官家的妓院里外都有重兵把守,他却一个人战数十人,虽右臂被官兵的刀剑所伤仍保我们两人全身而退,可见此人武功之了得。

    我们俩乘快马夜行了百里躲避官兵的追捕,最终躲进一间大宅子里面。我们刚一进入宅子内便有百把火把瞬时亮起,照的宅子灯火通明,有一个白发白髯的老翁大笑着出来迎接,然后上下打量着我连声说耀儿好眼光好眼光啊。

    我最后才看见丁耀从内屋里面出来,他只看了我一眼就去看他义兄被官兵刺伤的伤口,我感觉地出来他看见我来似乎并不开心。

    我到了这栋宅子已经过了大概半月,与宅子里面的人也大多熟络起来。丁耀向我介绍那日我看见的老头是他的义父柯震远,救我的是他的义兄柯青。

    我现在在的大宅子是玄明党的一个分舵,我诧异一个鞑靼的将军为何与我朝的乱党为伍,他郑重告诉我女孩子家不要去管东管西的,我在这只管吃好,喝好其他地都交给他就行了,他不久就会带我离开这里远走天涯。
      
    他的义父柯震远对我很好常叫我丫头,每次从外面回来总带一些好吃的和一些漂亮的衣服给我。

    义兄柯青更是待我如同他的亲妹子一般常跟我说要丁耀风风光光地娶我,说出嫁就从他老家漓源的宅子出嫁,到时候他就叫上漓源的所有的乡亲父老和所有的弟兄来喝我的喜酒,就当是他们老柯家嫁出的女娃子。

    他还常常跟我聊他老家漓源的事,他年轻时喜欢过的女子,闹过的笑话,加上之前他将我救出教坊司帮我挨刀的情分我竟真将他当成了我亲哥哥。

    我对这一切越发感到不安起来,我知道丁耀不可能真正归顺玄明党,毕竟他一个鞑靼的亲使没有必要卷入天朝的帮派之间的斗争,那么这一切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是天朝安插在玄明党的眼线,为的是有一天里应外合剿灭叛党。

    那一天终于来临了,在过了大半年后,一支天朝的军队血洗了宅子。丁耀带着我还有奄奄一息的柯青突出重围,宅子里的大部分弟兄被杀包括一直待我如亲女的柯老先生。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丁耀单单带着柯青一人突出重围一定是有所图谋。我们向北狂奔了五天,每次都在晚上策马向北赶路,而白天就在破庙或是草棚里休息。

    丁耀每天都在追问玄明党的总舵在哪儿说要前去投奔,而柯青总是一口拒绝说现在情况不利不能连累总舵的兄弟们。

    我知道我一直在害怕的那一天马上就要来了,我担心丁耀会在我面前杀死柯青。

    所以我每天都不敢真正地睡着,我希望当那一天丁耀恼羞成怒要杀死柯青的时候我能扑倒柯青面前替他档去那一剑,用我的血让丁耀放下他所背负的那可笑的使命。
      
    第五天丁耀突然决定住进了边境的驿站,理由是这已经是边境了官兵不会追来,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晚上明天进入鞑靼。

    我知道丁耀一定会在今晚动手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但当我发现隔壁厢房已经没人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发现掩在草堆里一个简易暗牢的入口,我想起了曾在教坊司里听到一个喝醉酒的将军说边境口上常设一些暗牢用以关押和审讯敌国的奸细。

    当我正要进入暗牢时我看见一队人马从西边骑着马冲过来,我看到他们都在马头上绑了一块蓝色的头巾,我知道那是玄明党的记号。
      
    我甩了甩头使自己镇定下来,我要让他们救下柯青同时保证丁耀安全离开。我进入暗牢里面并没有官兵把守,我看到丁耀在残忍地拷打柯青。我不能告诉丁耀玄明党的人马上就会闯进来,这样他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一定会先捅死柯青再带着我逃跑。

    所以为了保证他们两个的安全我只能先把丁耀引开,我默默地走到丁耀面前想用自己的性命为要挟逼他跟我离开,无奈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根本没有匕首。

    霎时间我看到丁耀逼供用的烧红的烙铁,我狠了狠心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从颧骨到下颚,我忍着痛飞奔出去,我知道如果丁耀真心爱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来追我,为我防止我进一步的自残行动。
      
    当我看到尾随着我那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暗牢飞奔而出时,我知道我的计策成功了,丁耀和柯青都能够活下来了。

    我们跑了很远很远,当看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才放下心来,我才感觉到脸上那种如地狱之火在焚烧的痛苦。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连累丁耀,现在丁耀成了朝廷和玄明党都在追捕的对象,以他的身手逃避追捕不成问题,但带上一个要找大夫治疗的女人极易暴露行踪。

    我决定离开他,至少在我保住这条命恢复容貌以前,我大声地咒骂他,羞辱他,让他对我失望透顶。

    我看得出他的心被我砸的粉碎,他痛苦地跪在雪地上,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逃离他,越逃越远,当我确定他再也看不见我的时候,我腿一软摔倒在雪地上晕死过去。
      
    可能是我真的命不该绝吧,我遇上了鞑靼的商队,他们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孤身一人躺在冰天冻地地雪地里,但还是把我带上一同向天朝京师进发。

    他们商队里有他们鞑靼最好的医生,这次进京是专门和京师的名医比试医术来了。

    他用他们鞑靼特制的雪颜膏治好了我的脸,但他告诫我半年内伤疤不能见阳光,不然就会留下难看的红印,所以我常用一条素色的麻布遮着脸。
      
    商队在临近京师时路过了我曾经居住了大半年的玄明党的大宅子,我告别了商队留了下来。

    算一算我离开这大宅子也已经大半年了,这宅子里的草旺盛地已经有半个人那么高,我细细地清扫了一下院子,除了除半人高的草。

    那次屠杀弟兄们的尸体都已经被移到了不远处的山丘上,我细细辨认着每一块墓碑上每一个人的名字,终于在辨认了大半天之后找到了义父柯震远的名字。

    至此之后我就在那宅子里面住了下来,毕竟那是我出了教坊司最熟悉的地方了,我在宅子的庭院里种了一些花草,常常买些祭品去看望义父,我在义父坟前一坐下就可以说一整天的话。
      
    这天我去看望义父远远地望见一个影子,我知道我们错过了这么久老天又让我们团聚了。我慢慢地走到他身后,我感觉他真的消瘦了很多,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小楼,原谅我好不好。”

    他挪动原本就跪着的双膝爬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的双腿。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帽檐宽宽地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忽然意识到他只用一只手抱着我的双腿,再看他的另一只袖子空空的。
      
    我疯狂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去拽他空荡荡的右手,

    “手呢?”

    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拼命地向下掉,我终于按耐不住向他吼道,

    “手呢,我问你,你的手到哪里去了。”

    他仍旧不做声,我猛地瞥见一个红色的漆木匣子宽宽长长地恭恭敬敬地放在义父的坟前。

    我冲过去一把掀开那个盒子,一只手臂,惨白的手臂卧在盒子里。我的心疯狂地抽搐地我扑通一下跪在义父的坟前拥着义父的石碑嚎啕大哭。

    丁耀爬过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说道,

    “小楼,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我紧紧地拥着他,我是多么想告诉他我根本没有恨过他,我一直在这里等他。
      
    我们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地,我将他的一只断臂埋在义父的坟前,收拾行李起身和他离开。

    一路上我都没有告诉他我脸伤好了的事,一来不知道怎么跟他原原本本地说起之前使计骗他离开的事,二来没有那样艳丽的一张脸反而能避免路上不必要的麻烦。


        
    丁耀因为私自砍下手臂没有做任何的清理包扎工作伤口溃烂流脓了,他高烧一直不退。

    我扛着他走在凛南的大街上,我们一路花光了所有的盘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一个老妇人脚下。

    老妇人心善收留了我们,可是他们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于是我便央求老妇人照顾丁耀,自己出去找活计挣一点钱。

    我敲遍了凛南所有人家的门没有人家需要佣人缝补浆洗,我从小在教坊司长大只会跳舞弹琴不会其他技能,思来想去为了丁耀有钱可以买药病情不至于恶化下去,我决定重入凛南最大的妓院枕霞楼。
      
    枕霞楼被装潢的金碧辉煌,我褪去围在自己身上的麻布轻松一舞便得到枕霞楼老鸨的收留。

    有我这张男人见了神魂颠倒的脸和我清姿曼妙的舞姿枕霞楼当然客似云来。

    我原本就计划不会在枕霞楼常待,只等我挣够了钱,丁耀养好了伤我们便双双离去。

    我在枕霞楼呆了大概已有一个多月,我每隔两三天回去一次,带些银两和乌鸡给老妇人,看着丁耀的身体一点一点好起来我的心也渐渐安下来,开始筹划离开的事宜。

    谁知丁耀突然闯进枕霞楼要带我走,我自然知道时机不到,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离开,我打算让他先行离开然后在我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去找他。
      
    他离开的那天雪下的很大,我看着他被众小厮架出去的背影心很痛,我努力地安慰自己,忍这一时是为了我们长久的未来。

    我是在即将黎明之际跑出去找他的,我找遍了整条街道都没有看见他,最终在一片瘫倒的竹架子下找到了他。他的双腿已经被冻得坏死,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我肩上。
      
    “我很想我们的家,想那儿善良的人们和顽皮的小羊羔。”

    他缓缓地说道,然后他顿了顿笑着说道,

    “但我不后悔来到这里,不后悔认识你。”
      
    “我很后悔伤害了义父他们,但我没得选择,你们天朝的皇帝答应我只要我破了玄明党立了大功就为我们俩赐婚。

    你那么委屈地过了半辈子,我不想你偷偷摸摸地和我回鞑靼,我想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娶你回鞑靼。

    我想大声告诉所有人你是我丁耀最钟爱的妻子。可我最后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能看见他说的广阔的草原,洁白的小羊和热情的人们。

    我的脑袋里充满了他们对我微笑向我招手的样子。

    我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毫不顾忌地把自己的眼泪流淌在我最心爱的人的脸上。
      
    我能感觉到他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像母亲紧紧拥在贪睡的孩子一样。

    我慢慢摇晃着身子,哼起了那首《离别意》。

    我将自己的下颌贴近他还有些温热的额头,我在想明天人们在雪地里发现两具相偎在一起的尸体会怎么想。
      
    是谴责一对痴男怨女的目无礼数,惋惜一对璧人的匆忙离世,还是感叹人世间多不由己的悲欢离合。

    鸡鸣三声,我收起了对这尘世间的最后一丝念想,脚踩着悄悄融化的白雪,追随着他的身影匆匆而去。

    --------结束-------

    作者的话:
    这篇小说是我高中时写的 躺在电脑里很久很久了 现在让它出来见见世面
    致敬我的青春
    致敬我高中时看过的电视剧《香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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