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蜜月
丁一阳和斯薇在香港机场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坐上了开往斐济的飞机。
嚼着口香糖，看着腾空后，窗角下那一层厚重的云朵。丁一阳觉得这缥缈在万米高空上的白色云层，不像是真的那么漂浮不定、会让人踏空。反倒非常确信自己现在坐着的这架渺小飞机，可以轻轻松松地停靠在这看上去十分牢靠的无边云海之上。
回忆起出发之前的最后两周，刘艳为了解决一佳矿业的存量贷款，使出的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各种手段，不免让此刻的丁一阳，更加同情起那些为了员工坚持到底的民营企业家，也对民营企业无法言说的各种难处认识得更加深刻。
首先，刘艳带着丁一阳和汪兰，借着主场便利，让全支行能喝会唱的客户经理们轮番上阵，无微不至地陪好了郝自强和一佳矿业来西城的一行高管。紧接着她又在第二天大早，把头天已经被灌到现场直播的郝自强邀请到了徐行长的办公室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让郝自强看到了她在分行信审部拍下来的“授信批复”。给了郝自强莫大的信心，认为惠商银行最终还是没有抛弃他们的。然后安排汪兰，把事先准备好——续贷需要签立的各种合同，让郝自强“顺便”把作为股东和法定代表人需要签字的地方，拍着照片给签好了。一系列的画面，让一直在旁边帮忙的丁一阳，都恍惚觉得一佳矿业这续贷，还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最后，在贷款到期前一天，还款的资金是终于到账了。可这钱的来路，不说大家都清楚。毕竟是郝自强在外面，朋友也好、机构也罢，东拼西凑找来的过桥资金。惠商银行的桥是过了，但现在拆了这座桥，郝自强能靠多年江湖上摸爬滚打练就的良好水性，游上岸吗？那就得看这水面下的浪花有多大、水流有多急了。
丁一阳觉得飞机进了平流层，稳了稳座位，把嚼着的口香糖吐到垃圾袋里。调整好心情，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IPAD上，摸了摸耳机，和斯薇专心追起这部红遍全世界的魔幻美剧来。
大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斐济机场，竟然还是中午。在当地中国导游的带领下，换了手机卡，连上热点，才终于没和国内的同事失联了。
借着斯薇去更衣室换夏装的时间，丁一阳拿出手机，点开南门支行公司部的群，里面可是闹热得不得了。
“刘艳这次要出事了，听说一佳矿业都准备告咱们了。”李斌发了个得意的表情说到。
汪兰紧接着站出来解释，“不至于，这个事情本来就没什么证据。我和科长一直在场，刘行也就把照片拿到郝总面前晃了晃，郝总那边又没留下什么东西。”
“如果这张照片，刘行给他看了后，没有发给他，或者过桥资金方那边没有必须要这个照片，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不过过桥资金方现在不是都必须让银行提供批复才给放款吗？”江峰倒是分析得很冷静。
蒋依茜也补充到，“我觉得峰哥说得对，如果不是特别熟的人，光靠老板去拍胸口，现在这个市场行情肯定是借不到过桥资金的。”
李斌用了害怕的表情接着说，“就怕法律手段走不通，人家一佳矿业狗急跳墙，用非正常手段哟。”
蒋依茜被吓着了，“斌哥，别吓咱们了。我觉得这个事情不会这么邪乎吧？真采取打击报复，那大家不是一下就知道是一佳矿业干的吗？除了他们，谁还跟咱们刘行长有仇啊？”
“如果一佳矿业真想报复，其实方法还是有很多。咱们银行可是对外经营的机构，很担心声誉风险的。我觉得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那个批复照片，有没有被一佳矿业拿到。拿到那个，咱们行就麻烦了。”比起非正常手段，汪兰还是更关心正规渠道。
江峰依然保持冷静，“我觉得现在咱们应该防患于未然，一块儿给徐行长建议一下，加强目前咱们支行的安保措施。增加人员也好、增强安保手段也罢，毕竟现在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我觉得一佳矿业还不至于到那一步，无聊到专门来徇私报复。他们在其他银行的贷款不是也要陆陆续续到期了吗？现在还是需要维持一个稳如泰山的企业形象，让其他债权人不至于反应过度。”
“呃，一定要加强安保，万一闹到支行来，咱们几个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啊。”蒋依茜毕竟是小女生，更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危。
丁一阳只是安静地看着，没在群里发言。他还真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他和斯薇难得的假期。反正大家也知道斐济用不了国内的号码，真有事聊天软件上知道留言的。看到斯薇已经漂漂亮亮地换好衣服出来，丁一阳笑了笑，把手机扔到包里，和斯薇好好玩去了。
这两周难忘的时光里，他和斯薇顿顿海鲜吃到饱，去了潜泳的圣地——塔韦乌尼岛和拥有白沙滩的雅沙娃岛。上课拿执照、潜泳看到了比国内漂亮太多的珊瑚礁和鱼群，甚至还拍到了鲨鱼！和一船胆大的国际友人摸黑游泳穿过了见不着光的岩洞，冒险见识了好莱坞电影的拍摄地。由岛上居民带着，两个人还进入到原始森林里面探了险，跳了瀑布。在每个仅靠月光就可以看清彼此的夜里、在摇曳的椰树下，欣赏着海浪拍打沙滩演奏的美妙乐曲，抱着斯薇一起规划着一家两口、三口的美好未来……
在即将离开、等待岛间飞机的下午，丁一阳和斯薇躺在白沙滩的椅子上，戴着墨镜，喝着椰汁，晒着太阳。
“伯伯的合作你那边推进得怎么样了啊？”眼看假期快结束了，斯薇也想收收心，衔着吸管，突然转过头问到。
丁一阳这两周可是彻底放下了工作，不管群里怎么闹，只想好好享受这难忘的蜜月假期。听到斯薇突然提到斯国恩，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这，我想想……哦！对，户开了，都来了好几千万了。担保公司不是在走之前，已经取得金融办的批文了吗？跟着会和咱们行签监管协议，然后落实资本金到位的。那存款可不少，至少都是3亿元以上。而且听大伯那边，负责金融板块的刘博说，最近常恩正在考察几个准备投资的项目，分别在西城和渝都，想通过股权和债权的方式介入。听他那感觉，应该都是挺靠谱的项目。”
“咱们还是帮他把把关吧，伯伯之前可没做过金融业务，虽然和银行打交道多，但那也是借款人身份，现在可是当贷款人了。不过他身边那么多行长和领导，应该都能帮他把把关吧。刘博？这名字好熟，是不是之前你在西城银行那会，你们西都支行那个能说会唱的大才子？”
“哈哈哈，我才是大才子好不好，刘博顶多才子第二。不过我可不和他比唱歌跳舞，咱又不是艺人，我可是比我的业务水平好不好。”丁一阳可气地回答。
斯薇笑了笑，“是是是，你才是大才子，迷倒了当时西都支行万千少女可好？说说，都有谁？让我帮你审审。”
“你真是职业病啊？什么都要审？项目审不够还要审人。哪有的事！这些八卦可都是刘博这些嫉妒我的人，为了和你们这些个爱听八卦的总行老师们套近乎，特意在总行胡说八道出来的。不过我可真是树大招风啊，都怪我太优秀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哎。”丁一阳在西城银行那会，还真就没什么故事。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当时西城银行总行的同事们却老是传他的花边，弄得他当时追斯薇那会，凭空解释了好多次。
斯薇取下墨镜认真地盯着丁一阳，“喂喂喂，不带你这么不要脸的好不好？你现在可是已婚人士啊，可不要让我听到惠商银行里有你的花边新闻啊。银行圈子小，我眼线多得很哦。”
“放心放心，老婆，这种事情，我可没心思干。想到回去后单位上那一堆事啊——说多都是泪，够得加班咯。”银行日子就是经济的晴雨表，大家好过就好过，大家不好过，银行的日子也好不了。丁一阳真是觉得，今年的日子难过了。
“不过你们行里面卡钢铁行业也是够狠的，这样一来，逼得好多银行也只有跟着比谁跑得快了。”斯薇想到西城银行的钢铁行业贷款存量也有不少，不免担忧起来。
丁一阳想到了刘艳的事，“刘艳之前给咱们一个客户看了张没生效的批复，让人家把钱还了，那钱应该是过桥资金方提供的。”
“你们这么狠？分行和你们支行一起合计出来的新办法？这个证据如果让人家拿到了，去告，可是有很大风险啊。”斯薇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惠商银行，这家上了市的全国股份制银行也会出格。
“说实话，咱们银行用储户的钱，把钱贷给借款人，他们怎么也得根据贷款合同的内容来实贷实付啊。这到了期还不了，就怪咱们银行期限给短了？要不就怪国家政策，要不居然怪上了经济周期？可是这钱，到头来可都是人民的，你企业拿到钱，也不能老是这么横着跑啊？”丁一阳愤愤道。
斯薇倒是很冷静，“其实这期限错配是普遍现象，真按企业实际情况来，咱们信贷审批部门还能让项目上信审会？能符合咱们的各项规章制度？能让咱们冲在前面的经营机构完成业绩指标？还是一个信息不对称的循环。企业不说实话，监管方也就只有基于这些劣质信息，制定一个劣币淘汰良币的政策了。”
“这一轮下来，不知道多少企业得收摊咯。”
“是啊，这几年算咱们遇上了。”
“哎，好啦，老婆。不说工作，咱们回主岛上面还要玩两天呢，回了西城再说吧。”丁一阳收拾好心情，拿出相机，又给斯薇拍起照来。
“啊——只有两天了——又要上班了，好舍不得啊——”斯薇看着漂亮的海景，哀叹到。
丁一阳笑着，“有什么嘛，现在过来一次也很容易啊。明年咱们买两张机票，再来便是。哦，飞机到了。走，咱们出发。”
上了空间紧凑的岛间小飞机，看着这座被白沙滩环绕的小岛渐渐消失在湛蓝的海水中。一波波泛着金光的浪花摇曳着，倾斜的地平线连接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丁一阳完全沉浸在了斐济的美景里。不过此刻他并不知道的是，许多年过去了，他和斯薇也没能再到这里来玩一次。对他来讲，这或许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快乐、最轻松的两周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