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文／一念之间

脸

崔大林帮哥们成子搬家，忙了一整天。吃完饭都快十二点了。成子要送他回家，他拒绝了：“咱俩刚才都喝酒了，这么晚开车太不安全，我抄个近路走，一会就到家。”

大林借着昏暗的路灯穿过胡同，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吹来一股凉风，他感到被酒精灼热的身体凉快了不少。

忽然，眼前一晃，迎面走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带着大帽子，长长的影子在路灯下像狰狞的巨大蝙蝠。

“要脸吗？”斗篷人凑近大林低语。大帽子遮住了五官，只露出映着阴影的下巴。

“不，不要……”大林被猝不及防的问话差点吓跳起来。瞬间酒精变成汗蒸发到全身，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勉强镇定心情，托着发软的腿走过路口。心想：哪里来个精神病，吓死我了。

不由自主的向后瞟了一眼，隐约看见斗篷人的对面站着一个人，他俩低声的说什么。斗篷人从宽大的衣服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对方。

第二天，崔大林睡醒睁眼一看外面太阳都老高了，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箭一般地冲向单位。秃头大肚子的经理怒不可遏训斥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的崔大林：“你看看都几点了！快吃午饭才来上班！这个月迟到了三次！”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在他眼前来回比划。

“你给我滚蛋，现在就滚～”

崔大林懊恼的在大街上闲逛，这大半年已经换了四份工作。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跟着当包工头的二叔混。那几年二叔对他还算不错，他不用干重活，看看工地上的工人，跑跑腿。每个月不愁吃喝日子很潇洒。

去年二叔的接个大工程赔了，没有钱给工人开资还欠一屁股债，在一个晚上悄悄地带着老婆孩子跑了。从此再没有音讯。离开二叔后崔大林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像样的工作找不到。做过厨师，保安，物流，坚持时间最长的三个月，最短的一天就被辞退了。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去哪找下一个工作。幸好二叔还有良心，临走背着二婶偷偷塞给他一张卡，钱不多，暂时够大林解决温饱问题。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声刺耳的车喇叭响。崔大林猛地一惊，差点被车撞上，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的开走了。大林一身冷汗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咦！居然是昨天晚上经过的路口！想起昨晚怪异的人后背还是一阵发凉。不由自主的朝路灯下看去，眼睛一花，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再仔细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在路边的小摊吃了碗面，崔大林回到家，歪在床头上看招聘信息。想找钱多活少的工作没有，活多钱少的工作一大把。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想起穿着黑斗篷的人，“他应该不是个精神病，那他问我‘要脸吗’是什么意思？后来的那个人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件东西，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突然一股冷风卷进来，鬼魅似的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崔大林的床前。“啊！”崔大林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他睁大惊恐的眼睛向四周看看，来回扫视了几遍，确定屋里没有其他人才敢送了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瘫在床上平静平静。这梦太邪乎了，像真的一样啊！

时钟咔嚓咔嚓的走，快十二点了，窗户外面黑洞洞的。

有时越害怕就越好奇。

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从心头升起，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动崔大林走出房间。

来到十字路口，他躲到一片绿植的阴影下面张望。几分钟后有个瘦小的人远远走到路口中央停了下来，不停的左顾右盼。借着路灯崔大林看见这是个女孩，年纪不大，长相也很普通。眨眼间一个带着大帽子，披着斗篷的人出现了，他的突然出现也吓了女孩一跳。

“要脸吗？”还是那句话。

“要。”女孩点点头。

崔大林被这怪异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要什么脸？”

“明星脸。”

黑斗篷哼了一声：“拿什么换？”声音沙哑没有任何感情。

“生命，只要能让我当上大明星，少活多少年都可以。”女孩眼里闪着光。

“好。”黑斗篷把手放在女孩的头顶上，好像做宗教的加持仪式。稍后从斗篷里取出一样东西，往女孩的脸上敷上去，两手做个结的手势之后，说：“好了，可以走了。”

女孩摸摸脸，显得十分激动。转身走过去的瞬间，崔大林看见了女孩的脸！

震撼！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词，因为他看见了一张令人终生难忘的脸。一张完美得连世上最优秀的画家也画不出的脸。这是一张根本无法用美丽来形容的脸。

崔大林僵住了好久，等回过神儿时，神秘的黑斗篷已经消失了。此时他搞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步履机械的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

睡了一会，大林口渴醒了。起来找水喝，感觉手脚没有力气，摸摸额头有些烫手。东翻西找翻出两片感冒胶囊，喝了点热水吃完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黑斗篷问他，要脸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肯拿一样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崔大林再一次想喝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头不疼了，感觉很饿，下楼吃了碗面。打算出去碰碰运气，找份工作。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市中心转转。毕竟人多机会也多一些。

一家大商场招聘保安人员，崔大林完全没报希望地进去试了试，居然录用了。他高兴的一溜烟的跑回家，看着路边摆小摊的老太太都那么亲切。

崔大林穿上商场发的制服，站在大镜子前照了照，这大长腿穿上笔挺的新制服还挺帅的。他决定从今以后要认真上班了，不再迟到，溜号。

商场管理严格，崔大林认真的按规章制度工作，有一次还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并且对他说，大林好好干，会给你涨工资的。

崔大林第一次感受到存在和被肯定的意义，每天除了把分内的工作做好，有时还帮其他同事的忙。领导见他年轻，手脚麻利，也会交待他办一些物品摆放，搞活动场地的布置的任务。他喜欢上了受人重视的感觉。

一天，大林正在值班。经理走进来对他说：“明天我们商场要接待一个大明星，明天你早一点上班，帮我安排组织一下工作人员，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好的，经理，我明天一定早早就来，有什么任务您就安排我。”

经理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崔大林衣着整齐，精神饱满的完成了每项工作。十点钟，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停在商场门前，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四位西服革履的保镖分两旁站好，车门打开，一双纤细的腿伸了出来。

一名保镖连忙用手搀住豪车里下来的女人。超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半边脸，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是看这架势，无疑就是今天的主角——大明星。

经理快步迎接上去，大明星稍稍点头示意，走进了商场。她穿着一条缀满钻石的露肩的长裙，雪白的肩，走路时若隐若现的腿。整个人散发着咄咄逼人贵气。坐在贵宾室的豪华沙发上摘下了墨镜。

“是她！”崔大林差点叫出声。这是那张他永远忘不了的脸。“她当上大明星了！我的天，真有这样的事情！因为大明星要来这，商场已经把开门的时间延迟了两个小时，防止有顾客偷拍，造成骚扰……”大林脑子里一片混乱。

突然，大明星尖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胸口，脸扭曲着说不出话来，身体朝地上栽去。旁边的助理连忙呼唤她的名字，另外一个助理迅速拨打救护电话。可惜，大明星瞬间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保镖们乱做一团，商场经理和工作人员也慌乱无主。

崔大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身体僵直，头上冒出冷汗。他记得当时女孩是用生命换的脸，也许女孩根本没想自己的明星脸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崔大林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请了三天假，想再去一探究竟。

午夜时分，这条白天行人都不多的路口更加孤单冷清。崔大林选择了一处更利于隐蔽的绿植后面，连续蹲守了三个晚上。第一晚有个胖子用良心换了官运亨通脸，第二晚有个满脸猥琐的瘦子用勇气换了财富脸。第三晚神秘黑斗篷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来交换。

一个多月过去了，崔大林只要有时间就会到十字路口蹲守，再也没看见换脸交易，他甚至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自从到了商场工作，崔大林勤勤恳恳，完全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临时工。他的努力受到了认可，三个月后成为保安队长。队里的老王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大林，俩人见面都挺满意。崔大林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偶尔也会琢磨神秘的黑斗篷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不出现了，那些换脸的人怎么样了？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大林和女朋友边吃饭边看电视。新闻播放贪官落马的厅审现场，大林一眼看见，接受审查的大贪官是那晚用良心交换官运亨通脸的胖子。贪官行贿受贿，卖官，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罪行十多条，果然没有良心。

女朋友说不想看这个节目，换了台。地方电视台播放一档真人秀栏目，邀请名流商贾做挑战的自我的游戏。参与者依次走过独木桥，独木桥下是湍急的河水，胸前有一条可以抓住的铁索。为了避免意外，每个参与者的身上都有安全绳，前面的挑战者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关。最后一位挑战者是最近崛起的财富大咖，面对小小的挑战他居然痛哭流涕，两腿瘫软坐在地上……

他就是面貌猥琐用勇气换得财富的瘦子。

一个人无论拥有多少财富，失去勇气才是最可怕的。

这一刻崔大林明白了，心里有贪念的人就会遇见神秘的黑斗篷，生命，良心和勇气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即使换得了名声，权势，财富也不长久，况且你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真正值得珍惜的往往是你看不见的。

那么，崔大林帮朋友搬家回来路遇黑斗篷是巧合吗？

不是。

因为他早就看好了那个路口旁，胡同里住着一位单身的美女，每天十二点钟下夜班……

幸好，崔大林只是动了动念头，关键时刻悬崖勒马，黑斗篷也没有再纠缠他。

不过，黑斗篷还会出现的，也许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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