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过了正月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星期六早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老父亲发来视频聊天,接通后我发现父亲身边有位客人,父亲说今天宝庆过来拜年,还给了许多压岁钱,一个劲地夸宝庆。我连忙跟宝庆打着招呼,思绪已回到儿时的故乡。宝庆是我姑姑的二儿子。我姑姑原本招了一个丈夫入赘,没想到是个惯偷,果断离婚。后来姑姑到萩芦五里林去做“两顾”。两顾指的是一种婚姻方式。通常男方女方都是独苗,为了双方都能延续香火,约定婚育的孩子成年后至少有一个要回去女方所在地成家立业,延续香火。两顾有两种生活方式,一种是结婚后男方女方都在男方家,儿女长大后再协商谁回女方家顾祖。另一种是结婚后就两地分居,婚育的孩子三四岁后就分配在两地抚养,长大后自然而然就延续双方的香火。我姑姑采用的是第一种方式,我父亲采用的第二种方式。我姑姑的父亲陈滚和我父亲的父亲陈棒是亲兄弟,所以他们是堂兄妹,感情自然是很深厚。老屋的左边是我父亲的,右边是我姑姑的。姑姑信守承诺,过年,清明,七月半都会回来祭拜祖先,开门看看里面的家具。姑姑育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过年回来的时候通常会带一两个男孩子,孩子跟我一般年龄,自然很玩得来,所以过年的时候都会惦记着他们来的日子。他们每次也就呆一两天。小时候交通不便,没有通车,只能步行,差不多得走一两个小时。如果是下雨天,更是考验人的毅力。就这样姑姑坚持了三十多年,到儿子长大后,发现谁也不想回姑姑家乡来顾祖。这也可以理解,生于斯,长于斯,生活圈子都在斯,没有使命感,根本不想挪窝。况且回故乡顾祖还得花一笔钱修葺老屋,那时大家的经济情况也是一般。终于在某年的正月初几,在祭拜完祖先,离别之时,姑姑约了我们双方都相熟的一个亲戚,在她回家的路上(大岭尾),长谈一番。大意是她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每年这么往来,儿子不想回故乡已是现实。因此决定把房子赠送给我父亲,拜托我父亲每年祭拜她的祖先。房子的右墙早已毁坏,象征意义多于实用价值。别无选择之下我父亲答应了姑姑的请求。姑姑背负延续香火的使命,远嫁他乡,然而计划赶不上时代的变化,最终只能在两难之中面对现实,尊重儿子们的意愿。
侄儿结婚用的表德 右边的房子原本是我姑姑的。 厅堂上挂上去的表德 侄儿结婚时我父亲和姑姑的合影姑姑依然是我父亲最亲的亲戚,家事都继续走着。我应该是高中过后就没见过宝庆。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有听说他在上海做工,始终没有见面。这一晃三四十过去了,我也真记不清他少年时的模样。视频的时候他也说路上碰到的话肯定是认不出的。他现在生活得不错。他自己承包一些钉模板的工程,他太太做妈祖面线也能赚许多钱。他儿子开网店,正在起步之中。一切都像倒吃甘蔗,越吃越甜,渐入佳境。
再说说我家族的一些渊源。先祖陈俊远从南坛迁到樟洋后埔繁衍了整个家族。家族的表德句是:孟子进嘉言,仁义为本;周公传宝训,礼乐居先。什么是表德呢?
名和字的区别在很多文献上写得明白,如《礼记·檀弓上》所言「幼名,冠字」,人在出生的时候无名无字,出生三个月之后,会起名字,这就是「幼名」。而在成年之后,行冠礼,则「冠而字之」,可以走入社会了。《礼记·士冠礼》中有言「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君父之前称名,他人则称字也。」也就是说,一个人在成年之后,长辈们起的「名」就不适宜在社交场合直接称呼了,得取一个供平辈、晚辈人称呼的新叫法,就有了「字」。
「字」是男女皆有的,不是男性独占。《红楼梦》第三回中,贾宝玉问黛玉「妹妹尊名」,黛玉说了名字。但宝玉问「表字如何」的时候,林黛玉说「无字」。这是因为黛玉年龄未到十五岁,又没有婚配,就没有自己的「字」。《礼记·内则》中说「女子十有五年而笄」,这是说女子的成人礼在十五岁,之后就可以嫁人了。在这个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字」。所谓的「待字闺中」,就是来源于此。
「字」可以是一个字,也可以是两个字,但以双字者居多,更长的少见。比如屈原,名平字原,就是单字。岳飞,名飞字鹏举,就是双字。取字的方法有很多,但一定要与「名」有所关联,《颜氏家训·风操》有言「名以正体,字以表德」,正是此意。
男孩或招婿到家的女孩在结婚的时候都会按表德句里面的辈分取一个字,就像古人除了名之外,还有字。我的表德辈分是言,字言贵。俊远育有三子:万杨,万高,万传,表德辈分为孟。万杨这一支我认识的自善珠始。万传这一支我认识的自文书(阿桂父亲)和文求始。万高就是我父亲的曾祖父,育有子靛等6人。这一支是文荣(水办,金华),文棋(伯水,伯炳),文森(伯蕃,伯新等),步青,步云,步锁,步梯,我父亲。子靛是我父亲的祖父,育有陈棒(字进铿),陈滚,陈练等四子。陈棒是我的祖父,育有2子1女。长子一岁多夭折,女儿婚后没几年因病去世,只有我父亲(字嘉亮)繁衍下来。陈滚育有桂花,芙蓉,玉香,梅英四女。陈练入赘五里林郭家,育有一子梅基。我父亲这样的家庭状况没有经济能力娶妻,只好选择两顾。再说我母亲这边,我外婆姓官,泗洋人氏。嫁到白云牛目,没有生育丈夫就去世,后嫁到白云桃车张九珠,只育有我母亲一人。外婆承诺再嫁后依旧祭拜牛目的祖先,因此我弟弟他们家年年都要去牛目祭拜的。我父亲和母亲两棵独苗做了两顾,育有三男四女。到现在为止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孙女,曾孙女达26人。本地有老话说“一枝草,一点露”,说的是人的生存能力极强,都有生存的理由,就像草有了露一样,很容易不断重生。
表德句我从小在樟洋长大,所以姓陈,儿时玩伴也是樟洋的多。但我的小学生涯在白云小学和樟洋小学来回穿梭。樟洋小学的老师认定我姓陈,白云小学的老师认定我姓张,因为白云村以前没人姓陈。后来到了比较靠近白云村的上茅附属中学去读书,有些同学也是想当然把我当做姓张,以至于我大学的时候收到一些初中同学的来信依旧写成张姓。取信的同班同学惊呼怎么改姓了,我解释了两顾的由来,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张姓的同学说姓张好,多一个本家人。
樟洋和白云的大概位置最近有人说起“两头婚”,我微微一笑,咱大胡建的“两顾”早就走在时代的前头,实践了N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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