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茫然对视一眼,回头看了看杨少真,恍然而悟,他们所说的女匪想来就是这位受伤的女子。杨少真挺身坐起,道:“他们找的是我,待我出去见他们。”
那老者忙拦住她,低声道:“这些官兵不是好人,我们怎么能把你交给他们?姑娘你且随我来躲避一下。”两人扶起杨少真,来到草屋后面,那里有一干草堆,两人让杨少真钻了进去。
杨少真心道:若不是我受伤,十几个普通兵士不在我话下。但愿不要给两位老人家添麻烦才好。屏住呼吸,听前面的动静。
只听有人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居住,形迹可疑,莫非是契丹人?”又听老者答道:“我们老两口是汉人。”先前那人又道:“前些天有一个女匪勾结契丹,害得我大宋打了败仗,你们见到过没有?”老者道:“没有。”
那人大声喝骂道:“老不死的胡说八道!这匹战马是哪里来的?”老者嗫嚅道:“这……这……”想来他不善扯谎,一时间找不到说辞。那老婆婆抢着答道:“这马是自己跑来的。”
先前那人怒道:“还敢扯谎!”接着只听老婆婆长声惨呼,老者惊叫道:“你为什么杀一个老人家?!我跟你拼了!”杨少真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些官兵竟然说杀人就杀人,所杀的还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
当下不及多想,从草堆里纵身而出,大叫道:“住手!你们要找的是我,不要妄杀无辜!”却见几个宋兵手持长矛,已经刺入老者的胸膛,自己仍然晚了一步。杨少真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周身血液冰冷,整个人似乎要僵死过去。
那十几个官兵见杨少真只是个单身女子,都发声喊,挺枪刺来。杨少真本来身体虚弱,全身乏力,但眼见二老为自己命丧当场,内心悲愤交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大喝一声,左臂轻揽,已经将袭到面前的四杆长枪夹在腋下。
这四人急忙运力回夺,杨少真右掌拍出,“碦碦”几声,长枪尽断,那四个兵士仰面跌倒。杨少真双手连挥,将枪头激射出去,四名冲上来的兵士应声而倒。
杨少真恨他们下手狠毒,因此掌下毫不容情,顷刻间接连重手震碎五六个人的头盖骨,剩下几个人吓得四下抱头鼠窜。杨少真一个“金蝉挂柳”,三两步已赶到一人身后,一掌将他打翻在地,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杆长枪,倾尽全力向前直灌出去。
那长枪势如长虹,直刺入一人后心,斜刺里穿出,又刺入前面一人胁下。这一枪力道之大,竟使得此人毙命之后却又往前奔了几步,这才倒地不动。
杨少真本待杀死被自己击倒的宋兵,刚一迈步,便觉得一阵眩晕,额头大汗淋漓,脚下也是轻飘无力,急忙稍作吐纳调息。那宋兵翻身跪倒,颤声讨饶道:“女菩萨开恩!女菩萨开恩呐!我们本不敢叨扰女菩萨,怎奈上头发下话来,官命难违,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小的家里尚有八十岁老母……”
话未说完,杨少真已喝道:“废话少说!我且问你,马扩马先锋现在何处?他可安好?”那宋兵道:“兵败之后,宋军退后三十里安营扎寨,马扩和蔡孜元帅一起守在那里,静待圣上旨意。马扩竟然诋毁女菩萨您通番卖国,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该遭天打雷劈!”
杨少真怒道:“谁叫你如此诅咒他!”那宋兵本想讨好杨少真,怎料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慌忙道:“是小人该死。”杨少真道:“如此说来,下令拿我的是他了?”想到自己被他如此误会,不由得心下隐隐作痛。
那宋兵道:“那倒不是他。下令的是一个刚刚反出绿巾军的人,叫做郭慕帆。此人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迎,短短几日便赢得元帅信任,如今已经是官任参军了。他不但要我们来搜查您,还向元帅献计严查各路关卡道口,务必将您生擒。”
杨少真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他!你回去告诉这位郭参军,就说绿林女匪杨少真不日后定将来取他项上人头!去吧!”那宋兵见她放过自己,喜出望外,连磕了几个头,转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杨少真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感到右胸如撕裂般疼痛,低头看时,原来是所受剑伤已经迸裂,血水将胸前衣衫染红了一片,便从宋兵死尸身上扯下几块布来,草草扎了伤口,忙去看那两位老人。
那二老尸体早已冰冷,杨少真取过一杆长枪,含泪挖了一个大坑,将二老尸体轻轻放入其中,又将土仔细填好,就好像他们并非死去,而是正在熟睡,生怕把他们吵醒。若在平时,杨少真可在举手之间做好这些,但此时却累出一身大汗,就静静坐在一边怅然发呆。
她倾一生之力,志在拯救失地同胞,然而听了那二老一席话,更见到宋兵恶行,不禁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是否正确产生怀疑,一时间茫然若失。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杨少真总算收拾起心情,跪在二老坟前,道:“两位老人家,你们不但救得少真性命,更为少真失去性命,此等大恩大德,只有有待来生再报了。”拜了三拜,挥泪而别。
她想郭慕帆既然不放过自己,暂时便不南下,北上辽都上京,一来躲避宋兵搜捕,二来也好打听师妹的下落。主意既定,便跨上一匹战马,往北飞奔。到接近辽国,她便弃马步行。各个城口虽然也有盘查,但是并不严厉,杨少真扮作村妇,很顺利便连过几座城镇。
越到靠近辽都上京,盘查反而越松懈,虽然不时有小队士兵四处巡逻,但是似乎很是涣散。杨少真打尖之时,到处见到老百姓私下里议论纷纷,气氛颇显紧张。
这两日她伤势好转,便想探访师妹的消息,苦于不知从何处下手,便来到离皇宫不远处一间茶楼,拣了二楼靠街的一个座位坐了,想观察皇宫的些许动静。然而皇庭深宫大院,怎能轻易得到消息?杨少真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忽听旁边一桌有人低声说道:“如今金人势如破竹,这大辽又猝发内变,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各位有什么打算么?”那桌上坐着四五个人,看衣着应该是汉人。其中一个道:“若是金兵逼近这里,我会逃往南方,不管怎样,我们也是汉人,想来大宋不会嫌弃我们。”
再一个道:“老兄此想法差矣。咱们生于大辽长于大辽,虽说是汉人,可是与大宋并无丝毫关系,在大宋看来与异族无异。大宋人心胸狭隘,不可能不对此心存忌讳,咱们归降,定会被他们瞧不起。”
先前那人道:“不错。燕云十六州自割属契丹近二百年,咱们与大辽之间岂无君臣父子之情?何况贱内便是契丹人,柳兄,尊夫人祖上不也是契丹人么?咱们已和大辽密不可分,怎能在大辽危急之时舍其而去?”
杨少真早听耶律雁翎说起过不少汉人并非乐于脱辽归宋,当时只以为是她一面之辞,如今亲耳听见这几人的话,才知师妹所言不虚,心下不禁颇为恼怒,心想大家浴血奋战,只为解救你们,却不想并不被你们领情。然而转念想到被宋兵残杀的二老,似乎又有些明白他们的想法。
只听邻桌又一人说道:“完颜阿骨打起兵之时,只有区区两千五百之众,却打得大辽毫无还手之力,更迫使圣上遁走夹山,大石将军不得不另立新君,以定国势。然而军心已失,颓势依旧难以挽回,大好江山就要断送了。”
先前那人道:“朝廷权贵只顾争权夺势,孱弱如斯,真叫人痛心。可惜雁翎公主身非男儿,否则以她的才能,登高一呼,聚举国英才应敌,可望扭转败局。”众人都是叹息不已。那人又道:“只希望公主她在宫中能得到善待,老天也就算开眼了。”几个人又说了一阵子话,这才结帐走了。
杨少真心中暗喜,听他们所言,师妹果然在宫中,只是如何接近仍然毫无头绪。看来也只好先熟悉皇宫四周情况,伺机再动。她回店熟睡了一个下午,待到夜静人稀,便悄悄来到那茶楼,跃上屋顶,放眼往皇宫内望去。
皇宫内庭榭楼阁错落有致,四处有小队的士兵巡逻,戒备森严。杨少真看在眼里,暗皱眉头,心知莫说自己对宫内毫不熟悉,即便做到对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在如此严密的防备下也万难得手。但她关心师妹安危,怎能轻易放弃?接连两晚都来查看,期望找到一丝破绽,却无丝毫进展。
第三夜她依然潜伏于此,正暗自思量对策,忽听有人大喊:“有刺客!”顿时宫内外士兵呼喝声此起彼伏。杨少真见灯笼都往北面移动,心中一动:如今倒是一个好机会,正自犹豫,却听到脚步踏在瓦片上的声音传来,有人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那声音颇为细小,显然来人轻功甚为了得。细听之下,来人不只一个,她急忙跃上旁边一棵大树后面,探头观看。
但听脚步声中,四个人影从皇宫方向奔来。这四人都是紧身短打,宫庭侍卫的打扮。先头一人身材魁伟,双目烁烁有神,奔跑之间步履轻盈,手中握着铁尺。他身后之人矮小消瘦,脚步滞缓,气喘吁吁。再后边两人离的远些,看身形脚步,却是功力最深。
杨少真心道:想必这些人是因为皇宫来了刺客,一同追踪而来的。此时四人已奔到茶楼楼顶,那堕在后面的二人忽然纵身而起,凌空出掌,击在矮小之人的后背,那人“哇”的吐了口鲜血,俯身摔倒。持铁尺之人急忙反身奔回扶他,那人叫道:“莫要管我!快走!”
持铁尺的汉子道:“你我兄弟情同手足,我怎能撇下你不管?”说话间后面二人已经奔近,一前一后站定,将他们夹在中间。杨少真细看之下吃了一惊,原来这二人是“夺心双子”卞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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