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随笔集,只今天读到她写读《蒙田随笔》才觉得特别有意味。
她谈到,当蒙田看到一幅西西里国王勒内的自画像,他便自问:“既然他可以用蜡笔给自己画像,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用鹅毛笔来写写自己呢?”那就开始把!然而,“我们一动笔,那只笔就从指间掉了下来——没想到,这原来是一件难而又难、玄而又玄、简直没法做的事情!”确实,人总以为自己不了解别人,但总了解自己吧?其实呢,能兴之所至把自己原原本本讲述出来,能敢于把自己灵魂中的不安、骚乱乃至缺陷不足不管什么都讲给别人,和盘托出来,太难了!但蒙田终究还是做到了。尽管“这条路非常难走,比人们想象的还要难”。
伍尔夫说,“我们的灵魂,或者说我们的内在生命,常常和我们的外在生活格格不入的。”的确,每个人至少有“两个我”,甚至不止。你所做你所说,未必是真实的你之所愿。而真实的表达自己,太需要勇气了。
她写到,“一个人要把自己的灵魂弄个水落石出,非得用毕生精力才行。这种自我探寻,也许有损个人的世俗功名,但其乐无穷,足以弥补那一点损失。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自我认识,也就有了独立人格,而一旦有了独立人格,也就不再浑浑噩噩、虚度年华了。”这便是《蒙田随笔》带给世人的意义。
伍尔夫谈到,假如让蒙田这位生活大师谈谈生活的诀窍,他会告诉我们什么呢?大约他会这样劝告我们:把世间种种杂事都抛在一边,隐退到自己的居所去,在那里读书、沉思。隐退和沉思——这便是他为我们开的药方中的两味主药。其实这话蒙田没有说出来,而是伍尔夫根据他的生活状况做出来的猜测。因为他住在乡间,每天和他作伴的只有书籍、菜园和花木。而且蒙田说:“我只是讲述一些事情给你们听罢了,并不想指导你们。”说到底,世事并无原则可言,而世人谁也指导不了谁——尽管有些时候我们会向朋友讨教,但最后的主张往往还是出自你的本意。
和蒙田同时代的一位作家,也是他的朋友就曾说了这样一句话,“假如为了原则而被捆在一辆车上,那就变成一种没有生命的货物了”。他们不愧是朋友,英雄所见略同,同样追寻生命的自由和独立的人格。
伍尔夫说:“人们设计原则,只是为了供给那些胆小的人来遵循,因为他们自己的灵魂不会自由飞翔。”但世间这样“胆小的人”却比比皆是。
而如何能够逃脱习俗的蛛网让自己灵魂飞扬起来?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大到你若想清楚了,你的人生兴许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说天翻地覆,我想这不为过。
你将不再是社会传统习俗的奴隶,你所走的路绝不会还是曾经那一条所有人都在低着头不闻不问,你也一直在随波逐流的路。你会从麻木不仁和冥顽不灵中醒过来。
她又说:“文字往往是写给志同道合的人看的,而志同道合的人通常不会很多。”不光文章,几乎任何事情不都是表现出这样的有限度性吗?千人千面千颗心,所谓情投意合永远只是少数几个人。
蒙田有句名言:“我知道什么?”他手里握着那只笔一直不断地审视自己,但他还是说:“我越是自我反省就越了解自己;越了解自己,就越发现自己有缺陷;而越是发现自己有缺陷,便越觉得并不了解自己。”是啊,因为我们的灵魂之火本来就是不停地在燃烧着的,每时每刻思想在不断变化,从而产生某些奇迹的——“人生之精髓,乃是动与变”。
伍尔夫又说:“凡是我们脑子里想到的东西,都应该说出来,而且不要怕一说再说,不要怕自己否定自己,不要怕说傻话,要让自己的思想自由奔放、汪洋恣肆,不必担心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因为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当然,是正常地活着——此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我的问题来了,何谓“正常的活着”?我想了许久,还是不能想清楚。我总是觉得,人本来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的人,怎么能正常的活着?还有,她怎么一会说要自由奔放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一会又说“不是什么话都要直捅捅说出来,有些话只需要暗示一下就行了”?可见,任何人都有可能产生矛盾。也可见,人的思想是动态的、观点是会相左的——时间不同和论据不同,造成结论不同——随着思想的流动,随着外部的纷扰不息,人的头脑难免左右摇摆不定,然后说出来的话就会前后不一,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但到底她还是能够表达出她对自由生活的钟爱,这是很明确的。
就像我们中的某些人——如果他喜爱陶渊明的诗,就一定是尊重并喜爱陶渊明那种安宁和美的田园式的生活哲学。如果再进一步,他一定也希望自己的生活之船,顺着诗人指引的方向,驶向那同样一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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