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路，回家的路

文/ 小婷半清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顾城《小巷》

年少时候读这首诗，懵懵懂懂，虽觉得很美，却不能解读作者的深意。今日再读，有感动，有回忆，想起自己的家乡，想起门前的柏油路，想起村里弯弯绕绕的小胡同。

结婚的那一年，母亲每天都在祈祷，希望门前的柏油路能重新修一修，好让婚车能顺利平稳地把我接走。结婚本是喜事，可母亲望着门外，有期盼，更多的是不舍。

老家的房子临着大街，也是村里的主干道。小时候，父母总念叨，别在路边玩，危险。现在想来，那时候哪有多少危险呢，都是自行车。倒是如今，小汽车一辆辆呼啸而过，扬起一阵阵风沙，小孩子真的要远离一些。

最初是坑洼的土路，下过雨后泥泞不堪。我像很多孩子一样，最喜欢玩水，穿着胶鞋，满大街地跑，专门找积水深的地方，把雨水踩地啪啪响。然后，雨水溅到鞋子上、衣服上、甚至脸上都沾了几滴，却不影响我的开心和喜悦。

父母都是民间艺人，经常会外出演出。我是家里老大，自然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可每天晚上，我还是很期盼着父母回来。只要一听到远处有摩托车声响，我就一溜烟地跑到大门口，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傍晚的天，还没黑透，如果是向西望去，正好看到落日霞晖，路两旁的杨树齐刷刷地伫立着，像士兵一样守着这条路，由近及远，直到模糊不清。老大娘牵着孙儿，老伯赶着牛，门前的路，俨然是一幅风景图。

而我，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一辆辆摩托车飞奔而过，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燃起希望。直到看到父母的身影，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急忙打开大门，父母进屋，继而传来欢声笑语声。

有时候他们回来的晚，没有路灯，一片黑漆漆的，我望着远方点点的灯光，期待那灯光是来自父亲的摩托车，照亮了路，也照亮了我的心房。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缺少运动细胞，不会跳绳，不会踢毽子，连骑自行车都是初中毕业才学会的。那年暑假，父亲推着不带大杠的新式自行车，强迫我学。

“那么大人了，自行车都不会，怎么行，今天啥都不干，就学骑车。”

我也确实不能再拖延，就硬着头皮跟父亲出门。

夏日的时候，地里的农活也不是很多，街头站了好多人，在树荫处乘凉。

我一个半大姑娘，还不会骑车，本来就是很少见的，又加上要在众目睽睽下学习，多少是有些害羞、扭捏的。

那个下午，父亲扶着车子，我歪歪扭扭地骑着，那么小的车我能摔下来好几次，也是笨的可以了。已经修了柏油路，摔一下还是很疼的。可我转身看到父亲满头大汗，依然在鼓励我，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到傍晚的时候，我终于能独自骑行，父亲站在身后，看着我骑得越来越远，露出欣慰的笑容。

原来父亲放手，我也能不知不觉独自骑。原来有些路，父亲不是狠心，而是必须放手；原来有些路，父母只能送那么远；原来有些路，自己也可以独自走；原来有些路，走了，再难以回头。

那副画面，成为我脑海中永恒的记忆，想起龙应台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在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中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这条路，见证着我的成长，拿奖状时的欣喜，受挫时的落魄，回家时的激动，外出时的心酸，来来回回都是踏着这条路。

高中住校之后，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父亲总是骑着摩托车来接我。我靠着父亲的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期待着前方路的拐弯处，家就到了，屋里亮着淡黄色的灯，厨房里有母亲忙碌的身影，锅里是我爱吃的清炖鱼。

记得一次刚下过大雪，赶上周末回家，我就和同村的伙伴一起步行，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路面和旁边的麦地都是一片白茫茫，冷风吹过，还从枝丫上飘落几片雪花。十多里的路，走了半下午，腿有些酸痛，心情却是愉悦的，我知道母亲一定在门口张望，想着、盼着。

上了大学，离家又远了一步。有时候会觉得父母拼尽所有能力，只为把我们送出去，送的越来越远。

想家的时候，总梦到那条路，两旁的杨树依旧，我一个人走啊走啊，总走不到尽头，梦里紧张到出汗，总害怕自己回不了家。待梦醒的一刻，长呼一口气，还好是梦啊。

在外时间久了，再踏上那条路，竟觉得变得好窄，路两旁的房子也变得那么矮。我们走过的路越多，看过的景色越多，觉得外面的世界越大，家，也越来越小，曾经无比热闹的大家庭，如今也只有两位老人在守候。

结婚前几个月，母亲打来电话，说门前的柏油路终于重新修了新的，不会再颠簸。其实不管是平稳还是忐忑，我离家的心都是一样地依依不舍。

最近几年，老家的房子都翻了新，之前破旧的瓦房都变成栋栋的小洋楼，高楼耸立，更显得路的狭窄，家家户户都把之前的小木门，换成了高大威严的防盗门。路的两旁也装上了路灯，晚上，在村里散步，也不用再照着手电筒，灯光把影子拉的长长的，路灯下和母亲一起去邻居家串门也成了乐趣。

不经常回家，家里的有些人我竟不认得了，看到一个小青年抱着儿子，我总会吃惊地问母亲：“那谁已经当爹了，这么快？”

母亲笑笑回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今年几岁啦，还感叹别人。”

是啊，我都不再是未经事的姑娘了，连女儿也要开始上学了，时光啊，总是匆匆。

离家十载，虽然在外已经安家，但那条路在我心中依然是最美的风景，路的尽头是我魂牵梦绕的家，那里有父亲，有母亲。

【一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