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为羊
——《白鸟童话》
瑞勃街，正午十二点，天气阴沉。
“现在是最新天气……”
再次行走这条街道，气氛与昨日所见并无不同。街道两边住户的门和窗户大多紧闭不开，街道干净得就连人存在过的痕迹似乎也抹去了。
“Golden Dusk已进入高速气流带。为保护市民安全，Golden Dusk将下降一定高度，避免与气流对撞......”
“高速气流带将会引起城市一定程度的摇晃，请广大市民减少不必要的外出。”
天空偶尔爆发一道轰鸣，整座城市在高速风流的影响下也微微摇晃，天气情况比昨日更加恶劣。
Golden Dusk历史已有五百年，遇见雷暴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珀尔修斯自诩阅历丰富，可每旦一道惊雷突然弹开，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颤。
根据纸条的提示，珀尔修斯很快找到了2104的住所。
那是一栋墙壁斑驳的哥特风建筑，而2104就住在三第楼。
进入建筑内部，登上之字型楼梯最高点，珀尔修斯很快就来到三楼的走廊，按照纸条上面的提示，2104住在305号。
珀尔修斯一边数着房间一边核对，可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都找不见第五个房间！
难道他数错了？不不不，这怎么可能！珀尔修斯绝不会犯这种幼儿才会犯的超低级错误。
难道——珀尔修斯仔细观察着他面前的墙壁。
难道，这里有一扇不可视之门！
传说只有红月之时，这扇门才会开启。
不不不，这更不可能，2104怎么可能住在那么帅气的地方。他都没资格住在那里。
那难道是——他被吸血鬼伯爵带往了幻世？
不不不，这更不可能。
珀尔修斯摇摇头，把满脑子都是吸血鬼伯爵的故事甩掉。
故事看得太多，难免就会入戏较深。
不管怎样，这家伙究竟住在怎样的地方啊！
就在珀尔修斯抓狂时，旁边的一扇房间里一位老婆婆推门而出。
她手上提着黑色塑料垃圾袋，不解地看向珀尔修斯站在她家门口处。
“年轻人，那面墙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珀尔修斯僵硬而又尴尬地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
“婆婆，请问，505房间该怎么走？”干笑完，珀尔修斯向她正经提问。
听到这话，老婆婆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珀尔修斯。
她观察的视线在珀尔修斯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使珀尔修斯难堪到想把自己裹进羽绒毯子里。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是——你是2104的朋友吗？”
“对，啊——不对！”珀尔修斯连忙纠正道，他垂下头，失望地说：“我和他应该还没成为朋友。”
“哦，是吗。”
老妇人可惜般地低下头，继续说：“那孩子总是令人操心，干事情丢三落四，连如何做饭养活自己都不太擅长。”
“但他……他应该很有钱啊。”珀尔修斯补充道。
“有钱吗？我可完全看不出来。他若是有钱，怎会继续住在这里，不搬去更高级的住宅？”
这一点，珀尔修斯倒是完全没想到。
“你看起来也一样令人操心。”
“我吗？”
珀尔修斯微微一惊，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别人会说他值得别人担心，而这个人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妇人。
明明，他只是一介侧王廷……
“是啊。到现在，还有哪些官僚贵族愿意聆听一个老人的长篇大论呢。”
“可我——”
“那孩子其他方面还好，最令人省不下心的地方就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老妇人突然说。
这里的人都喜欢不带任何过渡地转移话题吗？珀尔修斯不禁默默吐槽道。
“婆婆，请问——2104他怎么了吗？”
“他呀，刚来这里的时候，常常跟人打架，每次动手都会把对方打进医院里。2104他呀，本来就没有钱，更承担不起医疗费用，只好把账欠在对方头上。久而久之，这个街上的人都怕他，也就只有新来的混混看见他以为他好欺负，就对他动手动脚，结果，可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不、不是吧？”
珀尔修斯完全没想到那种看起来柔弱的家伙居然会如此厉害。那下次和他说话，还是和气点好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哪里来的力气，恐怕是神赐给他的恩惠吧。说到那孩子啊——”
“我在晾衣服的时候，好像看见——”
老婆婆眯起眼睛，似乎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好像看见2104被王廷的人带走了。”
“被王廷的人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听到这里，珀尔修斯的心提了起来。
“不久之前的事吧，那时候雷暴刚来。”
“具体是被谁带走了，您知道吗？”
“是一些穿黄袍的人。”
“不好。”
珀尔修斯早有预料王廷的人迟早会找上门，可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快。
想必，2104是被外务大臣的人带走了。
事到如今，2104被带往的地方只有一个。
珀尔修斯匆忙地告别老婆婆，然后迅速朝王廷的方向飞去。他在心中一直默念着，祈祷着，愿他来得还不算太迟。
“那么，来与洛八做一场交易，如何？”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你想要交易什么？”珀尔修斯警惕地看向坐在茶桌边的人。
“最近，王廷在调查一起案件。”洛八说，“案件关乎我们国王的心肝宝贝公主殿下。有一个胆大的犯人画了一幅公主的裸画，并将此画送至拍卖会。此画被高价竞拍，被一个富商拍走，那位富商又将此画卖给贵族以牟取高价利益。此画复制品无数，在上层富商贵族之间流传甚广，直到被王廷的五大臣发现。”
“此事与未出阁的公主有关，你为什么会知道？”
洛八无视掉了他的问题，继续说：“我希望殿下能介入调查此事，找出真凶。”
“洛八，你不是普通的下层住民。”
“这是羊对殿下的考验。”
“羊？你刚刚说的只有羊才能救我。这是什么意思？”
“下层还有一个名字——羊圈，殿下听说过吗？”
洛八几次三番无视掉他的提问，这让珀尔修斯有些不悦。
“你究竟是谁！告诉我，否则——”珀尔修斯露出手腕处的手环大声威胁道。
可洛八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他迅速闪到珀尔修斯面前，一把抓住他露出的手腕，用难以掩盖的危险气势一字一句说道：“殿下不用知道我的底细。您只需知道，我只是羊圈领头羊，其中——最有权威的那一个。”
接着，不顾珀尔修斯诧异的目光，他松开手，逐步后退至适当的距离。
“若殿下能完成羊对您的考验，那么，羊的指挥权将交予殿下手中。”他说话的语气冷静，看人的脸色冰冷，似乎这才是他的常态。
此人身手敏捷，一定经受过训练。
他是杀手？还是异教徒？
“我有个问题。”
“殿下请问。”
从对话开始，对方就一直称呼他为“殿下”。
“为何称呼我为殿下，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介侧王廷而已。”
“呵呵呵呵。殿下，这还真是好笑。”
洛八重新露出笑容，他眯起眼睛形成神秘危险的新月状。
“要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对侧王廷执掌者的称呼一直都是‘殿下’二字。”
“我不记得王廷什么时候颁布法令条纹规定不准这样称呼，”
“况且，您也并不反对，是吗？”
珀尔修斯紧紧盯向对方，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无比危险，并且此人一定与他多余的记忆有关。
真的要与他交易吗？
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有他们……光是想起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嘶吼，还有他们无力地远去……
洛八安静站着，正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珀尔修斯深口气，努力保持镇定。
“那就试试吧。”
他没有思考很久，因为，他正需要那样的力量，如果对方所说的羊真有媲比王廷的权能的话。
洛八似乎并没有想到珀尔修斯会这么快就给他答案，他在微微惊讶后，笑容逐渐扩大。
“那我便拭目以待……”
他弯下腰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再抬起头来时，他已敛去笑容，眼中倒映着无尽的深渊。
雷光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紫光，雷声隐隐，落在更远方的积雨云层里，像野兽的低吼。
珀尔修斯来到银庭广场时，门关已经封锁，只留一位身穿甲胄的士兵在外看守。
珀尔修斯走到士兵面前，高声命令：“给我开门！”
“恕我拒绝，大人。银庭审判已经开始，除非持有国王的命令，任何人一律不准进入。”
“呵，听上去很正义的说辞。让我进去，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珀尔修斯露出一直藏在外套里的侧王廷徽章，冷冷盯着对方。
士兵仍无动于衷。
“不行啊，大人。您只是......您只是侧王廷而已。”
听到这里，珀尔修斯不禁勾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
“对，我只是侧王廷而已。但你惹怒了侧王廷，侧王廷同样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低声威胁道，见对方身形开始摇晃，珀尔修斯又说：“自古以来，侧王廷都会跟随王廷一同出席，这是几百年的章法！目前也没有任何明文规定不准侧王廷出席银庭审判。”
“就你一个士兵，担当得起违背传统的罪责吗？”
“可、可是、大人——”
“我说过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是......”
士兵转动开关，这扇象征着无上与高洁的白银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多少年了，自从他最后一次踏进这扇门内。
珀尔修斯重新拉上大衣外套，将第一个扣子扣下，走进布满深深阴影的巨大走廊。
记忆里血淋淋的一切随着他的逐渐深入开始侵入他的视觉。
大门重新合上，从高处漏下的光莹也彻底被黑暗吞噬。无边的黑暗中，漫长的走廊里，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有着闪耀如瀑的淡金发长发，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难掩光芒，他的身形修长消瘦，脸庞俊美却添上了苍白的颜色，他身披着比珀尔修斯更加鲜艳、更加浓郁的亮红色披风外套。
他紧咬嘴唇，神情疲惫悲伤。他讪讪地笑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一滴一滴划过他那张苍白的脸。
“喂，你是谁？”珀尔修斯注意到了异象，朝那抹虚无缥缈的影子大声询问。
影子没有回答。幻觉怎么可能与人互动呢？珀尔修斯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再问了一遍，“你是谁？回答我。”
青年又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渐渐，他转过身面朝更深的黑暗踏了进去，不带任何犹豫和停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一眼珀尔修斯，仿佛那不是幻觉，而是过去时光的留影。
像是一种宣告，漫长的时间里也曾有人久久伫立此地，因迷茫犹豫而止步于此。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熟悉？为什么看着他，我会有一种想要破坏的冲动？
珀尔修斯怔怔看向青年走远的方向，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也泪流满面。
不能停留在此太久，他必须去救2104.珀尔修斯擦拭掉泪水，握紧了拳头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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