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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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
我迷迷糊糊看着周围飘渺的环境,又看了看眼前帅得不像话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好像挂了?”
“你是挂了,这里是转生所。”男人好像松了口气。
“我是谛听,今天转生所我值班。”男人手一挥,一朵云飘到我的脚下,“站稳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等等!”我抓住他的衣袖,“我怎么挂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过会你就知道了。”谛听眯着好看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们进了一个监狱般的大房子,风格朴素的小房子排列整齐。
“这……这里也太简陋了吧。”
“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把这里当家?”谛听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右边几个装着栏杆,像牢房的房间,“这里面都是等待转生的人,你先去善人房待一会,我过会来找你。”
“……哪一个?”我看着这几个一模一样的房间,一头雾水。
“你这小姑娘看不到上面的字吗?”谛听瘫着一张帅脸,转过头就要开骂,“妈的仓颉又把我刚写的字给擦了,造字很了不起啊!算了算了,那你就随便溜达吧。”
-2-
生前听说过谛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帅小伙,还是生人勿近的禁欲系。
我不敢再多问,只好从最里面的房间开始溜起。
还未临近便听到阵阵猪嚎声。我悄悄朝房间里张望,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一个大汉背对着我,手里正拿着刀挥舞,一地的血腥仿佛要弥漫出房间。
正当我想定睛看清楚桌上是什么生物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猪头砰然落地,正瞪圆了眼睛朝着我,旁边一笼子鸡鸡鸭鸭瑟瑟发抖。
平凡一辈子,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我捂住了我的尖叫声。
可能是深呼吸的动静太大,大汉迅速回过头,声如洪钟:“谁?”
“我我我,是谛听让我来溜达溜达,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吓得退后几步,迅速把锅甩给了谛听。
“谛听每次都会让新人来善人房。”大汉重新转过头继续舞刀,“你等一会他就会过来了。”
“唔。”我心里诽谤,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善人吧。
此地不宜久留,我又向后退了几步,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干啥呢,别把我东西给弄洒了!”
背后传来谛听骂骂咧咧的声音,我转过身,谛听正小心翼翼扶着旁边一口三足鼎。
这看上去可是个宝贝!我好奇探着头:“这里面装的什么?”
“功德,里面这位的功德。”
“功德?有什么用?”
“善恶有报,前世做了一件好事,我们便记上一笔功德,等你们死了,这些功德就会分给你生前认识的人,他们在现世就会有好事发生,就是你们所谓的保佑。”
“哦……”我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疑问,“这位真是个善人?他做了什么大善事?”
“他啊,杀了人。”谛听看着满溢的三足鼎,语气有些钦佩,“去年吧,好像有一起连环迷奸杀人案,他夜晚回家,刚好撞见凶手在对老婆孩子行凶,就冲上去和凶手搏斗,可惜架不住有经验的,被凶手给弄死了,不过凶手也没占便宜,受伤严重,没过几天也死了。”
我了然,“那他干嘛要杀猪?他生前是个屠夫吗?”
“不,他生前是个医生,这慢慢的功德都是他当医生的时候积攒的。至于他为什么杀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学艺不精,作为一名医生,竟然没能捅到凶手的要害让他当场死亡,很气,天天缠着我要猪要鸡的,说要达到庖丁解牛的境界,我也没办法,大功德者的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谛听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个好医生,功德连这三足鼎都快装不下,不过好在这些功德会分给他的亲人,算是一个安慰,他自己也是时候去往生道了,解脱了。”
“往生道?那是什么?”
“往生道就是投胎之前的路,过了往生道,你就算是死得透透的,前世的恩恩怨怨就此两清,不落痕迹。”
“哦……”我若有所思,不知道我有多少功德可以去保佑我的亲人。
“我也休息够了,你再逛逛吧,分完这些功德我就来找你。”
谛听说完就走,我也把想问的话塞回了肚子。
-3-
我沿着过道踱步,像个初来乍到,心情忐忑的小职员。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干着各自的事情,都有生前的执念,我再傻也能看出来,大部分人死得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像是那抓耳挠腮懊恼状的年轻人,又像满面愁容思念状的老人。
只有眼前这个普通和蔼的妇人,主动和我打招呼,表情和善。
“新来的吧,小姑娘长得很标致啊。”
呵呵。
我也对她笑笑:“你好。”
“是谛听那小伙子让你来转转的吧?”妇女似乎很高兴,“来来来,进来陪阿姨聊聊天。”
“聊个屁聊!”
谛听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我身后,伸手把我给拽了回去,又扬手把一袋子恶臭从栏杆中间扔了进去。
“给我老实点,最烦你这种恶毒的老妇人,给我把这些孽全给分了,让我看到你剩一点,立马让你上鬼道,那里什么样子我想你清楚。”谛听似乎多看一眼都嫌脏,转头催促我,“还不快走?这里可是恶人房。”
我震惊,这面容和善的妇人怎么会是恶人?
“阿姨犯了什么罪?”
妇女突然像一只炸毛的流浪猫,面容狰狞:“我就是摔了一条狗!我把那畜生养大,给它吃的,它的命就是我的!”
我被吓了一跳,谛听神色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看样子这么些天的惩罚对你没一点效果,准备准备上鬼道吧,那边刚好来了几条饿死的狗,你去帮我管教管教它们。”
说完便完全不管背后妇女的尖叫转身走了。
“鬼道是什么?也是投胎的吗?”
“鬼道?那是一条作孽道,所有不知过错的恶人,都会在鬼道接受惩罚,想投胎都没那么容易。那一袋子的孽足够她吃一壶了。”谛听皱皱眉,似乎觉得说起那妇女就觉得恶心,话题一转,“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怎么死的了。”
-4-
这像是监狱里审问犯人的房间,孤零零的一张桌子,摆着一杯水。
谛听指了指桌上的水,看着我,“喏,喝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孟婆汤?三生水?
我点点头,捻起水杯,水清澈见底,喝起来却粘稠无比,像是把我的经历过往都融了进去。
我想起来了。
我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有个普通的身世,有个普通的男朋友。
一切都很普通,人生轨迹也一样,我有了一个孩子。
有一天男朋友突然一身血迹回到家,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理都不理。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小事,问急了,他就问我要五十万,说没这五十万以后你的孩子就没爸爸了。
我猜测是他借钱没钱还被打了,之前他就赌博成瘾,怎么都戒不掉。
事已至此,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小会计,哪来的五十万。
迫不得已,我只好私自把工厂里给退休老员工的薪水给挪了出来,给他应了急。然后又去求父母到处借钱,把这个口子给补上。
我只能被动希望以后日子能慢慢变好。
只不过,就在男朋友生日那天,我被我男朋友杀了。
只是因为我问他那血迹的由来和五十万的下落,他突然性情大变,拿起刀就往我肚子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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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那里,泪流满面,谛听高高大大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抽抽着问谛听我是不是也有功德,能不能分给我爸妈,和我的旺财。
“你没有分配功德和孽的权力。”
我呆呆地望着谛听。
“你从工厂挪出来的退休员工薪水里,有一份属于一个老职员,老职员的钱被他恶毒的儿媳妇给骗走了,喏,就是让你进去玩的老女人。然后他的薪水因为你的原因,一直没到他手里,不堪重负,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反对你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你的父母,知道你出事之后,伤心过度,身体一夜变差,如今二老才勉强打起精神,将你下葬。
而你的男朋友,就是连环迷奸杀人案的凶手。
你追问的血迹,就是他第一次犯案的成果,也是因为第一次,作案手法不成熟,被一个瘾君子目击,问你男朋友要五十万封口费。
给了五十万之后,你男朋友又接二连三作案,直到被善人房的医生解决。
因为你们的纵容,有太多不该死的人死了。”
“如同你们这类是非不分的人,是没有权利分配功德和孽的。”
“善人走的是往生道,佛会在尽头渡他,恶人走的是鬼道,会受尽惩罚。”
“而你,”谛听静静地看着我,“要走的是蜉蝣道。”
“蜉蝣只有一天的生命,所以你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回到你死去的时间重来,去重新过你的最后一天。”
谛听声音空灵,越听越飘渺,而我明白了,现在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要怎么去改变。
“蜉蝣道,那是谁来渡我。”我有些茫然,依然沉浸在悲伤里。
谛听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而去。
“能渡你的,只有你自己。”
回归:
-1-
蜉蝣道,清清冷冷,一整片空间里只有那么一条路。
我就要回到男朋友杀我的那一刻了。
说实在的,此刻心情实在有些复杂,没有劫后余生,反正这一天过后还是要死。也来不及悲伤,因为这一趟我需要渡化我自己,而我现在没有一丝头绪。
好像蜉蝣道的尽头是一片苦海,可我既不是弥勒,也没有船。
-2-
跨出蜉蝣道最后一步,场景一闪,我刚给男朋友过完生日,男朋友吃完面条,正坐在电脑前看电视,他喝了点小酒,嘴角眉眼都是笑意,心情很好。
我站在镜子前,摸摸脸,摸摸肚子,这些都是我失去的东西,我的孩子静静躺在肚子里,我不知道男朋友捅过来的时候,他会不会疼,会不会哭。
我知道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追问他五十万的下落,反正我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直接寻找证据。
“老公啊,感觉最近宝宝不老实了,是不是要生了?”我尽可能让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爱意。
“我也不懂啊,要不你上医院检查检查,反正你有钱。”男朋友随口一说,看都没看我一眼。
“过几天去,最近总是容易累,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行了行了,你去睡吧。”
我笑了笑,关上房间门,极其小心地上了锁。
按照原先剧情的走向,这时候他已经把我干掉,并把我包在黑色大麻袋里,准备开车去荒山野外把我丢掉。
不过看他在外面津津有味玩着电脑,是不是发出笑声的样子,我估计我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我躺在床上静静思考,唯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那件血衣,已经被他耐心洗过然后扔掉,这时候说不定已经被废物利用了,也不知道他的作案凶器是不是固定,放在哪里,还是说我要去找到那些被害人的尸体?
都不现实,根据谛听的描述,他除了那个瘾君子目击者之外,没有出现别的纰漏,那也就是说警方手里没有一丝证据,所以就算我找到那件血衣,或是我刚刚从枕边找到的一根他的头发,都不能将他送去往生。
难道让我去找那神出鬼没的目击者?就算我找到了,估计也要被狠狠敲一笔,我可没钱。
那就只能等他再一次犯案,然后当场抓住这种可能了。
可我就一天时间,他会在今天这种日子再次犯案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3-
空白没让我难熬太久,外面传来了他打电话的声音,那是被可以压低的声音。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已经没钱了。”
“我真的已经没钱了!”
“……等等,你要多少?”
“我只有两万。”
“好,那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立马开始装睡。
却在门口停下了。安静了一会,他竟然转身走了,不一会就传来了防盗门关闭的声音。
我知道机会来了,来电的应该是那个目击者,想必是再一次从男朋友身上捞一笔。男朋友一身便装没有带钱,我们的钱也都所在房间的小柜子里,他也没有来拿,而是空手赴约。
或许不是空手,因为我发现厨房砧板上的菜刀不见了。
我大脑飞速运转,觉得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连忙穿上鞋,轻手轻脚关上门,跟了上去。
但是我显然高估了大着肚子的自己,出门没多久就气喘吁吁了起来。也等不来什么出租车了,我直接钻进了小区门口的一辆黑车,上气不接下气对司机说:“快,跟上那辆刚刚开出去的车。”
“好!不过小姑娘,你这大着肚子喘大气的,没事吧。”司机边发动车,边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没事您放心。”我摆摆手,“您好好开,小心别被发现了。”
“小姑娘看着架势是要去捉奸吗?难为你大着肚子还追出来,不方便吧。”司机冲着我挤眉弄眼,“要小心孩子。”
我实在无心和他聊天,便点点头。
“小姑娘放宽心,以前我那婆娘也整天对我怀疑这怀疑那的,但大多数男人啊,有了孩子都会负起责任心的,你也别太担心,家和万事兴嘛。”
司机果然世界上最会唠嗑的职业,我刚想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司机对我尴尬一笑,接起了电话。
“又找我要钱?我哪来的钱!”
“我钱全他妈给你们了!”
“我开黑车才能赚多少钱?别再打电话了!”
司机愤然挂掉电话,开了一瓶玻璃瓶啤酒狠狠灌了一口,神情尴尬。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扯开话题。
“师傅,您这算酒驾……”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没控制住自己,没关系,不影响你办事。”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男朋友的车已经在前面的小巷面前停下。
我招呼司机在不远处停车,给司机钱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反正就一天活头了,于是就把全部身家全给了他,“师傅别找了,早点回家吧。”
司机有些不自在,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我怕错过男朋友的动向,也没管他要说什么,直接丢下钱跑进小巷。
-4-
只是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男朋友已经得手,可能是听到了我的脚步,男朋友没敢对现场进行处理,仓促逃走了。
我赶紧跑过去,想知道那目击者还有没有得救,可当我看清躺在血泊里的人的时候,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熟人啊。
转生所里那个想要加害我的妇女,此时正费劲地圆睁着眼看着我。
这可是重要的证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正想拨120,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便捡过妇女掉落在地的手机想要拨打。
谁知道有些紧张的手,直接拨出了一个号码,是这个妇女最近联系的人,备注名写着“爸爸”,对方迅速接通了,还没等我说话,电话里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有完没完?说了没钱没钱,非得把我逼死才甘心?”
这声音太熟悉了,它的主人刚刚还在劝我家和万事兴呢。
原来那个司机就是谛听说的被儿媳妇逼的上吊自杀的老职员,说起来他的死和我还有很大关系。
我默默挂掉了电话,转而拨打了110,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去。挂断后,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妇女,想了想她的所作所为,还是打消了拨打120的念头。
我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男朋友的枕边发,小心翼翼往妇女带血的指甲缝里塞。
“你跟踪我?”
-5-
像是从幽冥中传出的声音,我回过头,男朋友并不高大的身材,影子却覆盖了我的全身,逆着街灯,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刀。
无所谓了,现场已经留下了他的DNA,刚刚打电话也和警察详细描述了男朋友的特征,目的已经达到,也无所谓能不能多活几个小时。
“咚!”我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感的疼痛。
我睁开眼,发现男朋友正躺在一边,而黑车司机正举着一个破裂的啤酒瓶,喘着粗气。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目光越过我,看到了妇女的尸体,突然禁了声。
我摇摇头,想站起来,腹部却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转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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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谛听那张好看的脸。
“醒啦?”谛听笑眯眯地。
我点点头,晃了晃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
“想知道你昏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谛听继续笑眯眯,我继续点点头。
谛听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的石头,手指在空中转了两下往石头一点,空气中便出现了一些画面。
是医院。
“你下车之后,那老职工怕你大着肚子出事,不放心又开回来找你,正好碰到你男朋友要行凶,就抄起啤酒瓶救了你,然后把晕过去的你送医院啦。”
画面一转,是手术室。
“你受了惊吓,造成早产,看看帮你接生的医生是谁?”
虽然他带着口罩,但是特别的眉眼还是让我一眼认出,又是熟人,善人房里杀猪的叔叔。
“我女儿,我父母,他们都还好吧?”
“好着呢,你父母虽然伤心,但你男朋友被死刑,算是出了一口气,他们正带你的女儿长大,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呼。”我抚抚胸口,又想起了什么,“那善人房的叔叔,那个老职员是不是都没有死?”
“不,他们死了的事实你改变不了。”谛听摇摇头。
“为什么?我不是改变现实了吗?”我有点懵。
“你改变的,只是他们踏上往生道和鬼道所携带的记忆。善人的医生,会认为自己是带着刚成功接生成功的喜悦,在办公室椅子上过劳死,那老职员,则以为自己是带着救了人的喜悦在家中突然猝死,至于那个老妇人,则会带着被你男朋友一刀刀捅死和你冷漠的眼神,在鬼道接受惩罚。”
“明白了吗?”谛听眼中带着期待,好像对自己这番解释相当满意。
我摇摇头。
“哎,资质愚昧,还记得我说的往生道的佛和鬼道的鬼吗?也就是说你便是往生道上的佛,渡化了医生和老职员,让他们往生路上不带遗憾;你也是鬼道上的鬼,给老妇人悲惨的惩罚。”
哦,那好像是很厉害。
“因果报应,从来都是人对人,恭喜你,一日蜉蝣道,渡人又渡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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