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三哥打来电话说他去四舅家了。在舅家说起话来,四舅说他前一段在城里住了二十多天院。
我心里纳闷,三哥这时节去舅家干啥?问三哥,三哥说:“你不知道今天是二月二十二(农历)?”
原来是一年一度的全庄庙会日,这一段瞎忙给忘了。以前,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要去舅家赶庙会。后来我在外工作,基本没再去赶过庙会。但这个日期我没有忘记,永远不会忘记,一直铭记在心里。
实际上这个日子不单单是一个日子、一个数字;它代表的是亲情,是母系家族的浓浓的亲情。
一般的情况下,一到这一天,我虽然去不了舅家,但是一大家子欢聚一堂相亲相爱、融融泄泄的情景,就如在目前,感同身受。人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我尤其怀念小时候去外婆家的美好情景,那时候外公、外婆、大舅、大姨、三姨等都还健在,我们这些小孩子享受着这么多长辈的疼爱,别提有多么幸福。长辈们常常抚摸着我们的“垂髫乌发”,亲切地问学习怎么样啊,喜欢什么啊。如果逢春节,必给我们压岁钱(小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喜欢那难得一见的崭新的钞票啊);平时相见,有时还会给点零花钱。忆起那情景,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人事代谢,先母兄弟姊妹五人,而今,仅有四舅一人尚健在;硕果仅存的四舅,也已到了望八之年,垂垂老矣!
四舅,实际上在亲兄弟中是排行老二,若加上叔伯兄弟排行老四。四舅属龙,一九四零年生人,虚龄七十九岁,已是耄耋老人。
说起来,现在我略通文墨,四舅还是我的启蒙者和领路人呢。
四舅一生以教书育人为业。小时候我可没想过,长大后我会传承四舅的衣钵,靠终生驱驰三尺讲台,挥洒粉笔糊口。
我家兄弟姐妹多,小气候家境极其贫穷,上学连坐的凳子都没有,遑论其他。
上学所用的文具,笔、墨水、写字本等,都是四舅给我们准备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四舅在送给我的本子上题写的我的名字,是连笔字(农村小孩子学大人称行书或草书为连笔字),我现在的签名样式还有四舅当年给我题写名字的影子。
四舅写得一首好字,硬笔、毛笔兼善。去年我去吊唁叔伯(bai)二舅,坐礼桌书写礼单的还是四舅。我特意看了四舅写的礼单,字体虽信手写来,但依然美观大方,隽秀劲挺,可惜当时我没有拍照。要不就可以在此“存此照片,以为留念”了。
后来,四舅给我的日记本,有的是他用过的,但后边还有很多空白纸页没有用完。我就朝夕揣摩模仿四舅的字体,心里很是喜欢钦佩四舅的笔记字体;认真、干净、整洁、流畅、漂亮的书法,令少年的我爱不释手。
四舅不但是我学业上的领路人,他还以他高尚完美的品德、人格深深地影响了我。
常人所说的“外甥仿舅”,我想我更像老舅的是他的人品方面;要说形象,那我可比不上老舅,老舅年轻时,那可是玉树临风,矫矫不群。在这点上,我平生最恨的是不仿老舅,自恨风采不扬。
老舅一生至孝至慈,人品醇厚;克己而让人,负己而全人;君子凤仪,人格完美。
在先母口中,四舅是一个完美的人。先母常常教育我们兄弟之间不要锱铢必较。先母曾多次说过,四舅从小就很懂事,下学回来,就主动去推磨(那时候是用人工推石磨磨面粉),从不攀扯其他人,从不说兄弟之间谁吃亏谁占便宜。一个人在那磨道里,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倒粮,扫面,接面;面还不够细腻的话,再继续地磨下去,一点也不厌其烦。
外婆患有严重的哮喘,晚年发展到肺心病,枯瘦如材,生活不能自理。四舅在床前奉侍汤药,不离不弃;翻身擦洗,擦屎刮尿;有时往往须要抱着外婆,先母常说:“你四舅就那样抱来抱去,抱上抱下,真没见过那样孝顺的人。”
四舅人品高洁如“冰心玉壶”四舅是一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他对老人异常孝顺;对兄弟姊妹亲好,且不是一般的好。有一个细节可以说明:先母在世时,晚年的老兄弟姊妹们更亲了,先母去看老舅时,老舅每一次都要亲自把先母送到我家村头;先母说,一路上催他好多次让他回去,不要送了,他说好好,就是人不走,一直送到咱们村,他才放心归去。
四舅是一个对孩子非常慈祥的长辈。我没见过他大声呵斥表妹表弟们,总是慢声细语,耐心劝导。对侄子外甥也视同己出,关心生活,关心学习,且时刻挂在心上,见面就问长问短,真是无微不至、备至关怀。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在舅舅家里病了,突然发烧。舅舅赶紧叫医生给我诊治,打针施药,还让妗子给我打了荷包蛋。那时候,一般情况下谁舍得吃荷包蛋啊!鸡蛋是要攒起来,换吃盐烧煤钱的。那时小小年纪的我,就已经懂得感动了,心里就像有一股暖流,感觉好温暖好温暖,就像在父母身边一样,就像在自己的家里。
我考上大学那年,老舅还是民办教师,一大家子,靠他一个人很低的薪水过活。老舅却硬是慷慨地买了一个精美的手提皮包送给了我。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包,就是放到现在依然不失时尚!那包,我也很是让大学同窗艳羡了多时。可老舅自己倒没舍得买一个!
四舅与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处得很好。先母说他从来没有和我先大舅红过脸。先母曾对我说过,我老舅他们兄弟分家时,四舅说:“让我哥先挑东西,剩下的是我的。”其兄弟怡怡之情,令多少“兄弟阋于墙”者,闻之汗颜,思之愧惭!
老舅不但与亲兄妹亲好融洽,就是郎舅之间关系也非常亲,既是亲人,也是朋友。舅舅自己曾对我说,他和我三姨夫两个人关系很好,经常相互看望,不能见面,就打电话问候,聊天。这使我很惊诧;我能做到待之以亲人,但我还做不到待之以友人。
老舅乐善好施,不屑锦上添花,常常雪中送炭。
老舅自己异常节俭,但待人宽厚大方。我大哥去世后,老舅在路上邂逅寡嫂还要给她钱。唉,老舅啊,你自己都是老人了,自己也宽裕不到哪里,却还可怜他人!
老舅心里常常惦记着别人的困难。好多年前,打麦还是半机械化时,小麦脱粒还要靠人工把麦子带秆连穗输进打麦机里;因为打麦机吞吐量极大极快,需要人手很多;人手少了就供不上,供不上就影响进度,费时费电费钱;人手少了,人还非常累,简直难以支撑下来,人手多了,可以轮换休息一下。我家里正为人手不足而徒唤奈何之时,老舅领着一群表兄弟救援来了,家人顿时群情振奋。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那时电话远没有普及,也没有人去向老舅求援,然而老舅居然那么及时、那么心有灵犀地赶来了。
老舅啊,让我拿什么来向您表达我们全家对您的敬意和感激呢!
在外甥我的眼里,老舅是一个完美的人!是一个人格上连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的人!
老舅是一个宽厚的人!是一个“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的人!
老舅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见不得别人“难”的人。是一个见别人不如自己,就必然施以援手的人!
老舅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很重的人!老舅爱他的每一个亲人!
我们这个亲戚圈里,亲情融融泄泄,与老舅的身体力行,言传身教分不开。
现在我们表兄弟姊妹每年欢聚一次,多次邀请老舅参加,老舅总说你们玩吧,我去不合适,予以婉拒。
其实我想,看到下一代这么亲好,老舅心里一定是非常欣慰、非常欣慰的!
老舅,过几天我就去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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