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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开，摄于乌镇
文/水湄青萍
写在前面：
对春天的期盼，是从抬头望见玉兰花一个个如毛笔尖挺立枝头的苞芽开始的。那个时候，人们还在深冬里裹紧大衣，在寒风里急急地行走呢，春天遥远地仿佛一个远古的传说。
时序的更替总是渐进式的，冬的乐章中，藏着春的序曲。其实，玉兰树的苞早在夏天就已然形成，慢慢才长成春天我们看到的模样。只不过，苞芽可能会在寒冷的冬天停止生长或者休眠，等到大地渐渐回暖，它们才徐徐绽放成枝头一朵朵清丽的花。它只是在等待，等待……
所以，不管寒意如何肆无忌惮地钻进我的身体，只要看见路边的玉兰树，内心便似乎有了一股坚持下去的勇气：“好好忍耐，不要沮丧。如果春天要来，大地会使它一点点完成”。
盼着，盼着，春就这样来了。
01
在我住的那幢楼下，便有一棵望春玉兰，每天早晨送孩子去上学后，便定会与它正面相迎，心里便觉得像是逢着一个老友，笑意浮上脸庞，轻声问一句“早安”。
就这样，我一次次地从它身旁经过，眼见着那树上的苞芽，如何像一个个被棉毛襁褓包裹着的柔嫩婴孩，不经意间地探出头，又慢慢地伸出手脚，再将自己全部打开，迎着风，沐浴着阳光，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份春光。
而我呢，每次便也情不自禁地，脚步跟着来到那棵玉兰花树下。那一树洁白如玉、且染着些许微红的花，教人怎么办呢？只想学着最会说情话的文人，对她吐露内心深藏着的爱恋——我行过许多地方的路，看过许多次花开，但每一回，都如初见般乍喜，被她那仿佛瞬间喷薄而出的生命力深深震撼。
古往今来，被玉兰花之美所征服的人，又何止我一个？陶渊明独爱菊花，周敦颐青睐莲花，林和靖更是以梅为妻，而玉兰花，作为中国传统的园林花木，自然不乏“拥趸”。比如，和沈周、唐寅、仇英并称“吴门四家”的文征明，便尤偏爱玉兰花。甚至，他的书斋也被取名为“玉兰堂”。
据说，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80岁的文征明闲来无事，便于庭院漫步，不觉一阵似兰花的幽香随风而来，抬头忽见自己亲手种下的那棵玉兰花已如白鸽展翅般开放，内心不觉涌上一股喜悦之情，遂挥笔而画就了一副玉兰花的传世之作《玉兰图卷》。
可惜，现在这幅画流落到了纽约大都市博物馆，虽不能亲眼目睹，但光是看图片，就似乎已能领会到几分他笔下玉兰花的神采——没有过多的装饰，只一玉兰花主枝横斜逸出，花朵洁白无瑕，正如他在《咏玉兰》里所写：“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
《庄子·逍遥游》记载：“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姑射山，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而玉兰花如此无暇，岂不就是从天上飞落的仙子？不然，如何能拥有这一身霓裳羽衣呢。你看，她的肌肤就如冰雪一般晶莹剔透，微风吹拂下轻轻颤动的样子，更是绰约多姿，美不胜收！
其实，玉兰有很多品种，常见的便是望春玉兰（古时又称迎春花）、白玉兰、紫花玉兰（古时亦有别称：辛夷、木笔）和广玉兰（也称荷花玉兰，原产北美），且随着春天的脚步，渐次开放，一直持续到夏日的序幕缓缓拉开。
但它们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可大不相同。最为人所青睐的，便是白玉兰。其中缘故，大概是因为其花通身洁白，最是符合文人心中高洁风骨的形象。
朱光潜先生说，“美是我的情趣和物的姿态交感共鸣，才见出美的形象”。想来，画画时的文征明，用画笔在纸上勾勒描摹的是一朵朵玉兰花，更是他心中那份素雅洁净的文人情怀。“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喝的是露水，吃的是落花，皆是一种与俗世庸碌的抗衡。
文征明《玉兰图卷》
白玉兰，摄于杭州西湖
02
玉兰花开的时候，我最欢喜做的事情，便是坐在树下，或是抬头看看花，或是低头摆弄摆弄草，总感觉能天长地久地坐下去。
若是晴天，最是相宜。如水洗过的蓝色天空下，阳光洒落下来，那白色花瓣所折射出的光，真是耀眼啊，让人不能用眼睛直视，偏又挪不开眼。
真正如李渔所说：“世无玉树，请以此花当之“。其实，花为白色的树木者众多，为何玉兰树堪称“玉树”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一些花，如深山含笑，细看虽也生得清新雅致，但枝叶参杂其间，远观就显得有些杂乱；还有一些，如柑橘树的花，虽也是白色，除了被枝叶所掩外，花型总不如玉兰花的大而显眼。
而玉兰，先花后叶（除个别品种外），一树树的繁花，无枝叶遮挡，一览无遗。那是你即使匆匆路过，也不能轻易忽视的美。“千干万蕊，盛放一时，殊盛事也”。只是，恰如红颜薄命，太美丽的事物似乎总是遭人嫉妒似的，玉兰花的花期也非常短暂。
可是，这又未尝不是一种生命的精彩。盛放时，便热热闹闹开；凋谢时，也是轰轰烈烈的，不拖泥带水。
末了，留下爱花的李渔痛心疾呼：“故值此花一开，便宜急急玩赏，玩得一日是一日，赏得一时是一时。若初开不玩而俟全开，全开不玩而俟盛开，则恐好事未行，而杀风景者至矣。”
记得一次，我在树下溜达，无意间拾得了一个尚未开放的玉兰花苞。外面裹着毛茸茸的外壳，摸着很是柔软，真的堪比我们的羽绒棉服。就是它，帮助娇嫩的花朵抵御了一整个冬天的严寒。可惜，这朵玉兰花积蓄酝酿了那么久，却终是没有等来盛放的那一刻……不知怎的，一声叹息便落了地。
是啊，有花堪赏直须赏，莫待无花空赏枝。
所幸，玉兰花的美，已借由许多文人墨客的诗词和丹青，将瞬间凝结成了永恒，穿越时空而不朽。如此，即便在无花可赏之时，便也能回味它们留在心中的那份惊艳。
就像席慕容说的，愿将一切最美的在瞬间烧熔，好能一次次地，在漫漫岁月里，重复的，重复的，嵌进你我的心中。
回望眼前的这棵望春玉兰，不觉间，已经开到七八分了。虽说环顾四周，一些落叶树木仍是光秃秃的，但此花一开，南方的春花便要一波接一波地盛放了。此时，春如玉兰出鞘的花苞，便可依希望见她婆娑的身影，从不远处款款而来矣。
望春玉兰
凋零的花瓣
玉兰的“厚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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