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的板车是四年前自己花了五十元从李老头那买来的，也不知道是几手的了。
板车很旧，样子也破，但的确很经用。板车木头上的皱纹哪哪都是那么明显，买来后在自己手里又日晒雨淋了四年，如今依旧坚挺地帮着矮子拉着牛骨头，谋以生计。
矮子是自己一个人到镇上来的。矮子刚来镇上跟着几个老头学拉活时总说自己是有亲人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姐姐姓李，矮子说自己应该也姓李。但现在，矮子不再提了。
矮子的生活现在很简单。有活就拉货赚钱，没活就坐坐茶馆喝喝酒。没想有什么奔头，饿不死就行。
这天清早，矮子又接着一单活，拉车牛骨头到镇子西边东桥头上去。到了地儿，跟对方一起下完了牛骨头后，拿着刚到手的八十元用力甩了甩，轻笑着自语了句：“搁四年前，这又是一辆板车不是。”
“矮子等等，跟你商量点事。”
矮子回头，是自己的老雇主老刘。
“怎么，说吧。”
“好事呢。这天气正阴着呢，怕是一会就要下阵雨了。先去了茶馆再聊吧我们，我请。这板车也正好放在茶馆外道上给雨冲冲。”老刘不急不忙地看着矮子笑笑。
矮子回身看了眼自己的板车，先前拉牛骨头留下的血迹让板车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渗人。
茶馆最靠近门口的一处茶桌上，老刘笑眯着满脸的皱纹从兜里掏出一包没拆开过的好烟摆在茶桌上，向着对面坐着的矮子那边推了过去。
“老刘，啥事先说说？”矮子迟疑了会，顾自从自己兜里掏出根劣质烟点燃后轻吸了一口后转头看了眼茶馆外面不远正淋着雨的板车。
“没啥事，就是让你明天晚上再拉趟货。钱嘛，够你换俩新板车了。”老刘说完做样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摇了摇。
“板车我没从没打算过换新的，能用就行，”矮子顿了顿，回头看着老刘：“再说我跟我这板车也一起拉货四年多也有感情了。拉什么货明儿？搞得神神秘秘的。”
老刘看着貌似一脸平静的矮子，放下了茶杯：“三百。加点我自个儿的货帮着处理，放心。就是有两个条件。”
“嗯？牛骨头也处理？”
“嗯，这批骨头有些问题，加不得工。说正经的，一是拉货到位置了之后，帮着火烧了处理完后你才能走；二是这事就只能你我知道。”老刘说完一脸严肃看着矮子。
“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吧？说清楚些好，你这说的我不一定敢接呢。”矮子用玩笑的口气问道。
老刘听后很自然的配合笑了笑：“矮子你也学会调侃起我了。其实也就是一些牛骨头，加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
“三百呢，一趟货，很多了。你这说的我更不敢接这活了。”矮子觉得自个儿说话是越来越显得成熟老练了。
“也是，呵呵。”老刘起身挪到矮子的长板凳上靠着矮子坐下。“你听过就作数了，行吧。”
矮子笑了笑，点了点头。
老刘低声说道：“那些物件吧，其实也没啥。就是些妇女用品，假发内衣什么的。前几天一看，不知道怎么就积得一堆了，我一个人又不方便处理。”
矮子愣了愣，继续听着。
“直说了吧我。我就是怕我家那婆娘知道，才想着让你帮忙处理下。我明儿也陪你走趟，不过就是要早些回家怕是我家那口子起疑。这事你算是好运白拿这三百了不是。”
“那些物件是谁的？”矮子有些狐疑。
“矮子，你这故意是吧。我这不就是因为这事不能见光才这么小心翼翼。”老刘说着竟然有些老脸红了起来。
“小三？你的？看不出来啊老刘。”矮子突然起了兴趣。
“别扯这些了，你知道了就行。”
“那偷着去烧了干嘛？过时了还是坏了不能用了？”
“别问得这么猥琐。人觉着拿我钱已经没意思了就走了呗，还要我来帮她擦屁股。”
“说错了，是你自己屁股。”矮子心情轻松了起来。
“滚吧你，记得这事听过做完了烂心里。”老刘起身像是因为不好意思了想走了，起身站了起来：“这雨停得挺是时候的。我走了，茶钱我这就去结。这烟，能算在那三百里不？”
“滚蛋，想得美。”矮子抬起头笑着看着老刘。
“你这口气，开个玩笑不是。行吧，明天晚饭了拉着板车去我厂那等着。”老刘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第二天晚饭过后，矮子拉着板车如约来到老刘的厂门前。看到了早已在厂门口坐着的老刘。
“看来你的确是很上心这事儿啊，老刘。”矮子笑笑，甩掉肩上的拉绳。
“昨儿你不是说跟你这板车感情深么？怎么也不把车上的牛血弄干净些了出门。”老刘看着矮子板车上已然干滞又杂乱遍布的血迹调侃说道。
“你懂啥，这是岁月的痕迹，也是战绩。擦不得的。”矮子回答。
老刘摇了摇头：“走吧，都在那最西边那间厂房里了。诺，三百先给你。”
半个小时左右过去后，两人将东西挪到了板车上后出发了。
“老刘，去哪处理这板车东西的。”
“西郊那边。跟着我走就行。顺便陪你一路唠唠。”老刘双手背在身后，在矮子旁边同步走着。
“行啊，你要唠点啥？”
“矮子，你现在多大了？听说你都没名字来着。”
“你这人不会唠就别唠。我不知道。”
“我这不是关心朋友么，呵呵。”
“朋友？这话听着还行。我也没个亲人，有个朋友平时能陪着喝酒唠唠的确蛮好的。”
“咱俩都打交道几年了，肯定是朋友啊。你这话说得。”
“也是。不过，我比你老实。你还有情人，不专一。”
“你也不咋会唠。那是交易，我跟我老婆一直很有感情的。跟专一有啥关系。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酸。”
“懒得跟你计较。你家的事我也懒得问。还多久到啊这？天都快完全黑了，看路也麻烦。西郊那区又没几盏好路灯能照着。”
“快了快了，急啥。三百呢，总要费点力出来吧。”
“就这地儿？物件都在那俩箱子里？”
“嗯。待会直接一起倒。”
“倒啥？”
“你跟着我做就行，问题咋这么多呢。我人都在这，你怕个啥？”
“有奶是娘。行吧，我不问了。”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两人挖了个大坑。
矮子看着老刘说可以了的大坑，心突然开始提上了些：“这坑，看着比我车上的血渗人许多啊。”
“行了。时间晚了，一会我就要回去了。快点把东西倒进坑里烧完了一埋就行了。”老刘这时候挺累的样子，时不时用手胡乱擦下额头上不住出着的汗。
矮子把板车拉到坑前，将东西全倒进了坑里后，看着老刘：“我大个号去。帮我看着点板车，五分钟。”
“板车？谁会偷你这破板车，快去找个地拉吧你。再过会我就实在要回去了。”老刘微愣了下立马回道。
十几分钟后，矮子半走半跑着摸着屁股回来了。
老刘没人影了，肯定是等不急赶着回去了。坑里的火也烧得正旺，空气也充斥着牛骨头的难闻气味。
板车呢？矮子又回头看了眼火坑。
第二天一早，矮子一路握着拳头来到老刘厂里。但厂里没见着，几个加工牛骨头的工人跟矮子也算面熟，此时也没忙着工作，乱哄哄地压声海聊着。
矮子长吐了口气，缓了缓。走上前加入了人群：“哥几个，聊啥呢？”
其中一人回道：“矮子来了啊。你听说了没？老刘好像包养了个小情人。”
“啊？你，你这会说了我才知道，真的假的？”矮子的怒火瞬间灭了。
“警察都来厂里了先前，不然我们咋能知道这回事。看不出来啊这老刘，啧啧。”
矮子默默走了，但老刘烧自己板车这事矮子还是弄不懂。再个，这出轨怎么是这个动静？自己板车跟这事也打不着边啊？
矮子选择先观察几天事态发展再看看。
没曾想，老刘出轨这事好像越来越大了。几个穿制服的到处找人询问着关于老刘的一些事。
矮子有些慌，老刘出轨这事也不是自己说出去的。这出轨后果怎么好像比电视上演得要严重很多的样子。
矮子也被警察询问了。询问过后，矮子开始慌了。
当老刘情人的那姑娘现在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姑娘家人着急报了警。这么顺着一查，老刘出轨包养这姑娘的事就顺着公众了。
警察的工作重点是：找到姑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矮子一天没出门接活。坐在自家破屋的地上，看着角落里被自己当时抢救出来的板车思考着。板车现在的车身表面大多都成了黑碳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些前几天拉货留下的牛血痕迹。但矮子现在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板车，自己也好像模模糊糊猜到了些什么。
矮子在家看了一整天的板车，晚上又一个人去了趟西郊。第二天一早，矮子拉着现在更没了卖相的板车一步一步地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门口，一老警察看着矮子拉着这么一板车后问道：“你这是干嘛来了？”
矮子笑了笑：“给我唯一的朋友还一个清白。”
警察局里。
“镇里这几天，就牛骨头加工厂那老刘在里面审着呢。你是他朋友？他现在死不认罪，又没说词。你有证据证明他清白的？”
“不是。我唯一的朋友不是他。我朋友就在门外边呢，那板车就是。”
“说人话！你早酒喝多了来的？”
“我要指证刘老头！”矮子正色说道：“我是来给我朋友赎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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