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我,内心一面是火热的激情和浪漫的梦想,另一面又是无边的多愁和善感,无边的甜蜜和忧伤。似乎这双重气质,我无法解释它到底来自哪里,却跟随着我一辈子,到现在我也时时看得到这气质的双影,似乎我就是这两个不同的我的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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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以后才知道在我懵懵懂懂除了玩儿就是读书的年月,这世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对我和我的千千万万名同龄人又有多么深远的意义。
1977年恢复高考。1978年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那时候我八九岁。
“唯有读书高”的声音终于又回归祖国大地。我看到父亲给大哥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大哥开始没日没夜地自学。二哥那时候十五岁,也终于把他做弹弓枪的天份开始用在了学习上。 二哥做弹弓枪在圈子里外都小有名气,经常有人来找他甚至委托我找他,随便一根铁丝或铜丝在他手中都可以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一把精致且精准的弹弓枪,为此他曾挨了多少骂也执迷不悟。
高考恢复后从来没有上过高中的大哥通过自学很快就上了全国统一的第二届电视大学,苦读三年拿到了大专文凭,在这期间,大哥经常和我推心置腹,羡慕我碰上了大好时机并向我倾诉读书的重要性。我记得小时候每年都需要勤工俭学赚费用。有一次我在家里学着打毛衣,大哥说,“打毛衣,急什么呢?如果以后考不上大学,这辈子有得你打毛衣的时候。” 现在回想,我一点女红也没有学会,总是事出有因的。不仅是母亲,连大哥也是把失去的年代、把对人生的期待都一股脑儿寄托在我身上的。
大哥是在1959年挨饿的年代出生的,如果我是一个赶上了大好时光的幸运的六零后,他却是那个一生下来挨饿,读书的时候罢学,年轻的时候下乡,工作了以后下岗,却什么好潮流都没有赶上的五零后。大哥聪明勤奋忠厚护家,对这个妹妹百般疼爱且寄予厚望。我们生活的年代物质尚贫乏,有一次家里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梨,大哥在削,我相信他削了是给我吃的,我的个子正好够饭桌那么高,我看着他手中的梨皮往下掉,嘴馋得不行,就把梨皮捡起来往嘴里送。刚吃了两口,他啪地打过来,把梨皮给打地上。关键是他说的话,“这么没出息,连皮都吃还能成就什么?” 我相信这是他唯一一次轻轻地打了我一下,虽然我现在还是屡教不改地吃梨皮,但是大哥那瞪着我的眼神足够我记一辈子。
二哥拥有和大哥截然不同的气质,他多才多艺、多情风雅。我上初中的时候,他考上了工艺美术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成为了我心中父亲以外的第二个男神。我相信我若有那么一点点文艺细胞和美学细胞的话,多少是因为受到二哥的影响而被最大化的激活。这点以后再写。
1979年撒切尔夫人当选英国首相。似乎这件事情对我不应该有什么影响。我那时生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一个黄毛丫头,人家当英国首相,和我怎么扯得上呢?但是扯得上。
我记得到我家有了电视机以后,应该是1983或84年吧,我曾经被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血疑》,后来又被《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冯程程折磨得茶饭不思。大哥和父亲经常让我看《新闻联播》,希望我关心天下大事,树立雄心壮志。他们会指着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时身边的女性翻译工作者,说,“你看,你将来可以成为她!" 那些翻译工作者和播音员是当时电视里我唯一能看到的偶像级人物。虽然后来又有了明星们可以崇拜,但那时候娱乐事业基本上被认为是不务正业者的追求,而且我对自己的形体从来就没有过信心,所以尽管我多么喜欢影视剧里的漂亮的女主,也多么希望有一天能被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主不顾一切地爱上,但那是白日梦,纯属非分之想。
总之,1984年我从电视里看到撒切尔夫人代表英国政府和中国政府领导人就香港回归一事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关于该重要新闻,我相信我当时看到了也和亿万同胞一样热血澎湃。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在电视里看到了穿着裙子,风度翩翩、美丽端庄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我至今能感到我内心那股小小的震动,我第一默默地意识到,原来女人除了做翻译员和播音员,还可以做首相啊;也发现,原来女人做了首相还可以穿美丽的裙子,穿高跟鞋,露出那么美的腿啊。
我相信不管有没有意识,人都永远会在别人的影子里面寻找自己的影子,并试图寻找实现更好的自己的突破点。而性别,肤色(还有一些其它特质,如身高,或某种特殊的经历,等,不一一例举)是与生俱来一辈子99.99%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你看到的和你相像的人的今天就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明天,那个人也很可能成为你自己想象当中的天花板。所以,女性最容易从别的成功女性身上得到力量,有色人种最容易从别的成功有色人种身上得到力量,因为哪怕是那一点点可能性也会像明灯一样照亮你的眼睛,让你看到未来的希望。
榜样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对我而言,我十五岁时通过遥远的电视屏幕看到了撒切尔夫人的风采就是一个大事件。虽然我并没有把从政当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但是我相信撒切尔夫人在我心目中直接打破了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女性的天花板。这也许在当时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但是我相信这颗种子给了我无形的力量,让我在未来潜意识中永远不把自己是个女人当作不为的借口,或者当作不成功的挡箭牌。虽然在全社会的男女平等问题上,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对我个人来说,也是因为家庭的关系,也是因为从小看到了无限可能,我从来不因自己是个女人而自卑,或自傲。这成了我一辈子的财富。
再回到1980年的日历,深圳、珠海、汕头和厦门这四个经济特区在那年正式成立。这对我个人最深远的意义我在本自传体的序篇里面写过:我大学毕业后去了厦门,并在那里认识了我女儿的父亲,后来才有了我的女儿。
这就到了1981年,我已经经历过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生病住院,(除生孩子以外,而且说这个按照美国人的迷信要碰碰木头,否则马上就会生病了)。那一年里根进入白宫。他进入白宫后,这个世界的格局接下来在八十年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一年我小学毕业,以胜利小学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入了当时益阳市重点中学之一 - 益阳市六中。
举国上下都在唱《在希望的田野上》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的初高中生活在最令人难忘的八十年代度过。那时候,百废待兴,百花齐放,欣欣向荣,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切都成为可能,一切都无比美好,甚至那时候每一年的春晚都是令人如痴如醉的美丽的回忆。我热血澎湃地渴望加入为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行列,向往着二〇〇〇年的早一天到来,到那时,一切该多么美好!
那真是一个做梦的年代,我也正处在一个做梦的年龄。我到了最妙龄的少女时期,只是当年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人生最美妙的时期。
少女的我,内心一面是火热的激情和浪漫的梦想,但是却因为我对中学现实中的自己完全没有自信,也许所有的少女都有过那样的一段尴尬的时光吧,另一面又是无边的多愁和善感,无边的甜蜜和忧伤。可是似乎这双重气质,我无法解释它到底来自哪里,却跟随着我一辈子,到现在我也时时看得到这气质的双影,似乎我就是这两个不同的我的合一。
(未完待续)
2018年9月26日,湖南益阳
(第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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